“喂,你干什么?”
澤田捧著一個寫影愛媛蜜柑”的紙箱,直接擱在我桌上。里頭當然是那只黑貓。它骨折的兩只后腳皆附上固定器具,以繃帶纏繞,腰部套著和人類一樣的尿布。不知它是麻醉尚未完全消退,或單純只是疲困,只見它眼睛微張,打量著我們兩人。
“喏,他是你的新爸爸哦。”
“誰是它的新爸爸啊,我不是我不養它的嗎!”
澤田朝我望了半晌后,再次向那只貓喚道:“……他是你的臨時爸爸哦。別看他這樣,其實他很溫柔的,你不用怕哦。”
“你一直都是這樣對患者話的嗎?”
“嗯……看情況啦。”
那他現在是故意這么羅?
進門前,他手指上勾著一個超商的塑膠袋。擺在桌上后,開始取出袋子里的東西。
“這些免費贈送。是貓罐頭和貓糧的試用品綜合包。有些貓咪很挑食,所以里頭可能有些愛吃,有些不愛吃,你就各種都試試吧。只要把水放在它身旁,讓它隨時都喝得到,這樣就行了。要每替它換水。尿布也是,要是尿布濕了,它應該會叫,到時候你就確認一下;如果臟了,要幫它擦屁股,起來就跟嬰兒一樣。呃……還有什么得提醒你的嗎?”
到這里,他注視著我,我也不發一語地回望他。
“嗯,算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我隨時都能教你,還有后續服務也是。先走了。”
話才剛完,澤田便走進貓狗醫院中,仿佛不這么做的話,我會將黑貓硬塞給他似的。
我再次往箱子內窺望。
它的眼瞼顫動,張著嘴巴像在鳴叫,卻聽不到叫聲。難道是身體衰弱,叫不出聲?
可惡!它到底是要我怎樣?
它再次發出微弱但清楚的一聲“喵”。
我把臉探進紙箱內,嗅聞尿布的氣味,但只聞到消毒藥水的氣味。總之,我不能二十四時都看著它。得去找尋它的飼主才校 有了,坂東。眼下只能仰賴他了。我馬上打電話給他。
最近剛好是大學模擬考嗎?希望已經考完了……
“喂,我是坂東。”
他在家。
“是我。你有空嗎?”
“啊,老師。有空、有空!我隨時都有空。因為沒東西吃,怕肚子餓,我一直都靜靜待在家里。我什么都肯做,請先給我吃點東西吧。”
看來,不管是不是考試期間,都和他無關。
“你現在馬上過來,有份很簡單的工作。”
我沒詳細明,便掛上電話。
之前我常想,要是坂東能多用點頭腦就好了,如今我深切反省此事。要是他夠聰明的話,會有什么結果呢?
沒錯,要是他夠聰明的話,恐怕就不會當我的臨時助手,而是改做其他更好的工作去了。他這樣正適合當我的助手。
我從工作用的器材中找出型相機,里頭還裝有沒拍完的底片。相片張數顯示21,所以還能再拍個三、四張。如果是用在工作上的照片,應該早已送洗,所以里頭應該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照片。我心翼翼地把底片拍完,要拍出黑貓的臉和特征,但盡可能避免拍到它受贍后腳。
十五分鐘后,坂東騎著輕型摩托車趕來,我先給他一千日圓的訂金,讓他到對面的定食店用完餐后,對他明工作的內容。話雖如此,我只是將澤田的明又復誦一遍而已。
不過因為對象是坂東,所以最后必須再特別叮囑一句。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要是它死了,你的打工費就不用了,連剛才那一千圓也得退還給我。總之,你得看好它。如果它一直叫個不停,可能是想吃東西、想喝水、尿布臟了,或是它快死了,你自己判斷。如果有什么不懂,就請對面的澤田看一下。這樣聽懂了嗎?”
“聽懂了,老師。一切包在我身上。”
坂東瞇著眼睛往紙箱內凝望,看來,他并不排斥照顧動物的工作。他甚至“喵喵”地朝它貓語。
“我只是假設啦,萬一找不到飼主,你會想養它嗎?”
“不,雖然覺得它很可愛,但我租屋的地方不準養寵物。而且我怕太的生物,好像一不心用力踩下去就會死呢?所以我實在不敢養。”
“那當然啊。不準踩它哦。它已經有傷在身了。”
“老師,別鬧了。我是假設如果一起生活的話。我會全力保護這只貓的,您放心。”
我老擔心自己會不會找錯人了,這個念頭始終揮之不去,但我也沒其他辦法。我披上大衣,將拍好的底片裝進手提包里,就此步出事務所。
附近常去的一家相片沖洗店,動作快的話,十五分鐘便可沖洗完畢。我懶得再回家一趟,所以直接在店里等,店家還泡咖啡招待我。雖是沖泡咖啡,但我還是很感謝老板的好意。
沖洗好的照片,全是一些無關緊要,隨手拍下的照片。在樓下的酒吧“NOIR”和澤田一起喝酒時,其他女性顧客和澤田莫名變得熟絡,一時興起,會做出“人家好想拍照”的提議。這時澤田總會對我“你應該是拍照高手吧”,于是我被迫專程回事務所內拿相機。雖然拼命拍照,但澤田可能是喝醉了,連拍照這件事都給忘了,也沒叫我拿去沖洗,所以我也就忘了此事。
我只需要最后四張照片。我將它放進大衣口袋,至于其他照片和底片則是丟進手提包里,就此步出店外。
我認為黑貓乍看之下全都長一個樣,但這是必要的步驟。
我坐進停在停車場內的車子,駛往昨晚和它相遇的那一帶。
本以為馬上就能找到,但昨晚我開車時漫不經心,而且光線昏暗,所以此刻一時迷了路。像京都這種宛如棋盤般的街道,兩點之間的移動方式相當多樣,而且一路上的景致都很雷同,因此只去過一次的地方,要再重回原地很不容易。我甚至前往昨晚忙完工作的地點,心想“應該是在這里轉彎,然后是這里……”,一面在腦中搜尋記憶一面前進,花了將近一時的時間,好不容易來到那條單行道。但很不巧,此時不同于深夜時分,后面不斷有來車,我無法在此暫停。我往前開了約五百公尺遠時,發現一處只能停兩輛車的型投幣式停車格,當中有一格空位,于是我趕緊把車停進空格內,走回原地。
也許是這一帶的住家大量種植花草的緣故,一股桂花的香氣撲鼻而來,我一面嗅聞花香一面沿著這條窄路緩步而校這可能是連接外頭擁擠大路的捷徑,頻頻有車輛行經。而且商店前停有卡車,要穿越這條路并不容易。
我回到剛才認定有可能的地點,環視四周,似乎確實是昨晚撞傷那只黑貓的地方。
我昨晚行經的是由西往東的單行道,而這里是由南往北,寬幅相同的單行道與十字路口。東南方的街角有一家巧別致的三層樓公寓,東北方與西北方是普通的民房,西南方是一家老舊理發店,立有熟悉的旋轉三色柱。
我決定走進理發店內,因為它便于拜訪,而且似乎很熟悉附近的各項資訊。盡管它看起來一副早已歇業十多年的模樣,但門外的旋轉三色柱仍在轉動,所以應該是還在營業才對。我打開嘎吱作響的木門,往店內窺探,果然不出所料,店內非但沒半個客人,連老板也不見蹤影。
“不好意思,我有事想請教。”
我心想,要是對方當我是睽違十多年才出現的第一個客人,那可就麻煩了,于是我決定一開始先做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