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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椅子“咯噠”一聲響,聰子宛如聽見槍聲似的赫然變得緊張。關谷站起來了。多半會走來這邊,然后和她搭訕。

  聰子好不容易才壓抑住激烈的心跳。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出舞臺前也從來……從來不曾如此怦怦心跳過。

  關谷呢?他沒走過來。那聲音可能只是挪動一下椅子而已。對的。關谷沒有必要走到她身邊,溫柔地和她說話。

  出其不意地,關谷的手搭住她的肩膀。聰子縮縮身。既冷又熱的奇異感覺掠過背脊。

  “──還在生氣?”關谷問。

  聰子沉默地搖搖頭──生氣。生什么氣?

  “好極啦。”關谷輕嘆一聲,露出笑臉。“我以為你從此不再和我說話哪。”

  聰子沒看他,但她隨時可以浮起關谷的笑臉──高二時,在學園祭反省會之類的派對里,把聰子的眼睛牢牢吸引住的那張笑臉。

  聰子本來就認識關谷。同學年的關系,碰面的機會很多,也有不少交談的機會。事實上,兩人一起當過學生股長。

  所以,聰子當然見過關谷的笑臉。然而,在那個派對的高昂氣氛中,關谷的笑臉讓她看到了以往從未見過的“什么”。

  關谷用雙手捉住聰子的手臂。

  “不要。”聰子說,躲開關谷。關谷即刻松手,站在原地。

  聰子靠著墻壁,一直盯著關谷。她眼鏡深處的眼睛發出黯淡、絕望的光芒。

  到我這里來──來到我身邊吧。

  “你喜歡了什么人?”關谷徐徐向聰子接近。

  “沒有。”

  “討厭我?”

  “沒有。”

  “那,有啥關系?”

  “我不是那種女人。”聰子反抗地說。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看完話劇回家的路上。三個月前的事。關谷說有票,來邀她。聰子遲疑著。

  那是一出一直想看的話劇,可是拿不到票,準備放棄了。如果不是關谷,而是別人邀請的話,聰子不會去看的;又假如關谷是邀她去看別的戲,她大概不會去吧。

  可是,結果聰子欣然和關谷兩個人去看了那出話劇。看話劇時,聰子幾乎沒意識到關谷的存在。她完全沉迷在話劇中。

  回家的路上,聰子的激動并無冷卻下來。那種體驗是一年只有一、兩次的事。

  “去公園走走吧。”

  她之所以答應關谷的提議,是因她想抱緊那種激動的感覺。

  公園里滿是情侶,但聰子根本心不在焉。跟剛才自己在劇場中體驗到的激情相比,那種東西算什么?充其量,只不過是無聊、廉價的煽情游戲而已。

  聰子一言不發地和關谷并肩而行。然后,在公園小徑上,來到樹叢的暗影中時,突然,聰子被關谷一把抱住,嘴唇被他堵住。

  聰子把關谷推開,踉踉蹌蹌地跑了……

  “為何討厭男人?”關谷在聰子的面前停下來。

  “我討厭女人。”聰子說:“因此我討厭自己。”

  “你對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關谷笑道:“輕松地享受人生不就好了。”

  “有啥法子?生來是這樣的。”

  “那正是你的優點。”

  “我沒什么優點。”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口。“既不是美女,身材又不好!”

  她想被贊美。沒有的事,你是美人哦。她希望他這樣說。

  啊,為什么我要說這種傻話?就跟那些在窗口下面冒汗的笨女人一樣……

  “你故意把自己反照在扭曲的鏡子里哦。”關谷說,手指貼在聰子的下巴上。他輕輕抬起聰子的臉,把臉湊過來。聰子拼命壓抑自己,不讓自己的頭移開。

  關谷的唇碰到她的──一瞬而已,關谷的手臂如大蛇般緊緊纏著她的身體。胸部被壓逼的感覺令她覺得暈眩。在舞臺上沐浴在燈光下的恍惚感,彷若從內心深處涌上來般使人陶醉其間。

  聰子的手生硬地搭在關谷的背上。

  門外傳來談話聲,聰子慌忙離開關谷,沖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關谷好早哇。”

  明石和橋本走進來。

  “長沼怎么啦?”關谷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坐在遠離聰子的位子上。

  “不曉得。只是缺席。”橋本聳聳肩。“有三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明石和關谷交換一瞥,橋本看到了。橋本在挪揄他們三個在他不在的情形下答應水口聰子的請求的事。

  關谷苦笑一下,明石不知沒聽見還是假裝不知道,邊坐邊說:“好了,我分配到什么角色?”

  “先謝謝你們的合作。”聰子說。心臟還在撲撲跳著,但表面上保持平靜。

  “我可不是喜歡才干的。”橋本說:“只是既然答應了,不得不干到底。”

  “對‘奇情俱樂部’而言,并非什么羞恥的事呀。”聰子說。

  “我知道你懂藝術,因此我覺得不妨做做看。”橋本頓了一會才說。

  “謝謝。”

  “大概不會學那些連模仿滑稽作品也不能區別的家伙生搬硬套吧──對了,幾時可以讓我們看看劇本?”

  “再過些時候,還有修改的必要。”

  “OK。不過,我們對記憶力沒自信哦。臨時才交過來的話,亂講一通就麻煩了。”

  “沒問題。那點我想過的。”聰子已恢復平日戲劇部部長的臉孔。“更重要的是,什么人演什么角色,決定了嗎?”

  “我對那個最感興趣了。”關谷說:“可別把太怪的角色塞給我哦。”

  “大致上決定了。”橋本說。

  “可以告訴我嗎?”

  “好的。明石,你演‘海德’。”

  “那是諷刺嗎?”明石笑了一下。“也好。”

  “關谷,你是‘劇院之鬼’。”

  “嗄?叫我這英俊小生做那個?”

  “不愿意?”

  “不……算了,沒法子。”關谷聳聳肩。“可以把演出者的名字刪掉嗎?”他自言自語似地補充。

  “你呢?”聰子問橋本。

  “我是‘吸血殭尸’,但不是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殭尸’,而是麥斯休烈克的奧洛克伯爵。”

  “是不是《諾斯菲拉切》?菲林寄到了?”

  “不,還沒有。雖然訂購了。有照片,我用作參考。”

  “上演前收到菲林就好了。”

  聰子也從橋本口中聽過《諾斯菲拉切》的故事。那是《吸血殭尸》的最初電影版,一九二二年制作的無聲電影經典之一。

  “那部電影為何不用‘吸血殭尸’的名字?”聰子問。

  “沒拿電影版權的關系。因為導演慕魯納才三十三歲,為了不被訟訴,連片名和角色的名稱也改了,把舞臺從倫敦搬去布里門。不過,結果還是被原作者布蘭斯多克的未亡人訴訟,打輸官司。本來必須毀掉所有菲林的,但慕魯納不從。托福,我們現在才能看到那部片子。”

  “‘諾斯菲拉切’是‘吸血殭尸’的意思?”

  “有人用作同樣的意思,其實是‘不死的人’。”

  “不死身之意?”

  “怎么說呢……也許說是‘死不去的人’比較好。”

  “好像明白了。”聰子點點頭。“那么,長沼呢?”

  “他會演‘科學怪人’吧。”明石說:“恰恰好。”

  “你好壞呀,說那種話。”聰子笑道:“他會接受嗎?”

  “放心。他不敢說‘不’的。”橋本說,看看另外兩個。“對吧?”

  “沒有異議。”關谷說。

  “我放心了。這樣子可以預期上演了……”聰子摘下眼鏡,用手帕邊擦邊說:“其后還得歸納一些細節……”

  “有事就喊一聲吧。”橋本說:“那么,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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