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代!是誰把你搞成這樣的!”橋本康夫的聲音顫抖,彎身在妹妹旁邊。
信代的臉已了無生氣。
“康夫,安靜點。”父親說。
“可是,爸爸──”
“她想說就自然會說的。現在怪責她,太可憐了。”父親的眼里已有淚水溢出。
信代的頭動了一下,張開眼睛。
“信代,大家都在這里哦。”父親握著女兒的手說。
“為什么搞成這樣……”信代的母親現在已無教師的影子,回復一個母親的臉孔。
“抱歉哦……”信代用出奇地清晰的聲音說。
“沒事了。趕快好起來吧。”
“給花澆水。別忘了。”
“你自己來做不就好了?”
信代深嘆一聲。“我……累了。”她喃喃地說:“是我的錯……不關別人的事……”
“不要說那種話了。”
信代的視線游移著。然后,認出了站在門邊的片山。她微笑了。
“哥哥。”晴美捅捅片山,推他向前。片山來到床邊,說了一聲“嗨”。
他想說點稍微像樣的話,但說不出來。
“片山先生……手……”信代搖動一下她的手。
“哥哥,握住她的手呀。”晴美哭著說。
片山遲疑地拿起信代的手。那只手已完全失去氣力,僅僅交到片山手里而已。
“就這樣……握住吧。”
“嗯,好哇。”
“好困……好……”
信代的眼睛合上。她的手突然往下滑,片山用兩手按住。
“醫生──”父親回頭望著醫生。醫生叫片山退到一邊,把量她的脈搏,打開信代的眼瞼用小小的燈來照。
“──死了。”
不知哪兒響起報十二點的鈴聲。
“好像守靈似的。”石津說。
片山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不認為那句話適合用在真正的守靈場合。
橋本家沉重而郁悶。信代的遺照在俯視片山等人。照片拍得很好,從那開朗的笑臉彷若隨時會跑出奔放的笑聲。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并肩坐在角落里。片山和石津打黑領帶,晴美穿著黑色洋裝。旁邊是福爾摩斯,它還是三色的。最邊端坐著的是妞兒。它是黑貓,十分配合這個場面。
訪客也似乎不知如何安慰似的,三言兩語地哀悼一番就走了。
信代的雙親無言地忍受悲慟的樣子。橋本康夫仿佛在內心隱藏某種要爆炸的東西似地一直盯若空中,眼中無淚。片山看得出,他那在膝頭上握緊的拳頭輕微發抖著。
片山的心情也很沉重。怎么說都好,信代是來造訪片山時被刺傷的。即使不能防止事情發生,但是未能和信代好好交談便變成這種局面的事令他深感遺憾……
“愛上片山兄的女性好像都有悲哀的命運似的。”石津以演戲的臺詞說出那句話,又被片山瞪白眼。
──他想說,我比誰都傷心。
“對不起……”來到門口的是個個子高大、運動員型的高中生。
“長沼君,多謝你特地跑來。”信代的父親鞠躬。
長沼嗎?那個“奇情俱樂部”的四個干事之一。橋本康夫是委員長,長沼是副委員長。
他之所以給人意外的印象,是因大為認為喜歡奇情電影的都是有點不健康的學生所致。
長沼以怪異的表情燒了香后,在信代的雙親面前行個禮。
“信代好可憐哪──”他對橋本康夫說。
“嗯。”橋本康夫簡短地回答,仍舊低著頭。大概什么也不想聽吧。長沼走到房間的墻邊盤腿而坐。
“怎么看都不像男友型哪。”晴美悄聲說。
“嗯。這個感覺不對。不過,別人說人不可以貌相……”片山也低聲回答。
長沼看起來是被女人騙而不是騙女人的類型。不過,片山沒什么自信,因他不懂男女間微妙的相處之道……
“失禮了。”又有一個年齡相仿的高中生在門口致意。
“關谷君。謝謝你來。”
關谷──也是那四人中的一個。他的個子當然比不上長沼,也比橋本矮小。他有一張娃娃臉。不過,樣子時髦,頭發也梳得服服貼貼的。長沼是深藍色毛衣裝扮;他則穿次色西裝,打黑領帶。
他到信代的雙親面前坐下來,說了一番吊慰的話。“真的深感遺憾──”
十分周到,的確無懈可擊。反過來說,有點冷漠。
“以高中生來說,不是太正式了嗎?”晴美說。
“有同感。”片山也點點頭。
──俊俏的輪廓,相當吸引女孩子。片山想,這個似乎有調查的必要。
燒完香后,關谷在橋本康夫旁邊坐下。
“很不幸哪,信代君──提起精神來吧。”
“謝謝。”橋本康夫冷淡地回答。
“──知道了嗎?呃──兇手。”
關谷說話吞吞吐吐的,因為他正說著刺傷信代的兇手,以及使信代懷孕的男人兩方面的關系。
橋本康夫似乎也聽出關谷的問法之巧妙語意。
“你怎知道?”他問關谷。
“呀?你指……信代君的事?大家都在談呀。”
“畜牲!從哪兒聽來的──”橋本康夫的臉頓泛起紅暈。
“人嘴是封不住的。”父親靜靜地說。
“可是,爸爸──”
“誰也不能再傷害信代了。”父親轉向關谷。“關谷君,關于信代交往的對象,你有頭緒嗎?”
“呃……很遺憾,我完全沒頭緒。”關谷搖搖頭。頓了一會,他問橋本康夫:“明石還沒來嗎?”
“嗯,還沒來……”
莫名地一陣生硬的沉默。在談信代的戀人是誰之后,馬上提起不見明石一郎的話題,任誰都會產生明石就是那個戀人的印象。
片山想,假如這是關谷的意圖的話,他是了不起的心理學家了。
信代懷孕的事尚未公開,卻已街知巷聞。恐怕是當事人把謠言傳出去的吧?一旦傳了出去,就不知道最初說出來的是誰了。縱使當事人不小心說了出口,也不必擔心被懷疑。
片山也認識明石一郎。可是,在“奇情俱樂部”的房間聽到信代的消息時,明石大受刺激。假如那是演戲的話,那可了不起了。
福爾摩斯突然站起來,輕輕用前肢碰了一下晴美的腳。
“嗯?什么?”
仿佛在說跟我來似的,福爾摩斯走了出去。晴美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到哪兒去呀?”
見福爾摩斯走出玄關,晴美側側頭。她穿上鞋,替它打開玄關的門。福爾摩斯快步走到馬路去。
馬路并沒有大到可讓大型汽車通行的地步,尤其到了晚上這個時間更是寂靜一片。
“什么嘛,福爾摩斯?”晴美也走到馬路上張望四周。
正要說什么也看不見之際,她發覺了那個人影。有人靠著幽暗的籬笆而站──她對那個輪廓多少有印象。
福爾摩斯率先走上前去。
“是你呀……”傳來明石一郎的聲音。“噢,是刑警養的貓吧。”
福爾摩斯發出抗議的叫聲。
“不是被人養,是我給他面子留下來的。翻譯出來就是這個意思。”說話的當然是晴美。
“怎么,是你……”明石走到明亮處。
“你是來上香的吧?為何不進去?”
“多管閑事。”明石聳聳肩膀。
“你喝醉了?尚未成年吧。”
“有啥不對?我可不怕女警哦!”
“我怕呀。因我不是女警。”
“不是嗎?”
“是特別顧問罷了。”晴美擅自稱封。“不進去?”
“如果進去了,信代會起死回生嗎?”明石的臉抽搐著笑了。“露出悲傷的表情,說點哀悼的話,然后讓雙腳跪到麻痹?我才不干哪。”
“這樣強硬有什么用?你很會喝?”
“嗯,不輸給大人哦。”
“那就去喝酒吧!”
明石瞪眼看著晴美。
“──你很奇怪哪。”
“對呀。不過,我知道你真的很傷心。”
明石突然移開視線不看晴美。
“──我和她曾經是情侶。”
“你和信代?”
“嗯。她把我這種飯桶詩人當天才一般尊敬。”
“你太年輕了吧──那么,信代打掉的是你的孩子?”
“不是!”明石激動地說:“我連信代的手也沒碰過!真的!我老爸不信任我。他想我疏遠信代。你從醫院打來的電話,是我老爸接的。他沒告訴我什么。”
“知道啦。那么是誰使信代──”
“假如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殺了他!”明石兇巴巴地說。
“好像有內情。”晴美說:“不要責備自己。為什么會這樣?”
明石震驚了一下。他直直地望著晴美。
“你真的不是女警。”他喃喃地說:“女警不會用這種方式說話的。”
“如果有話要說,說吧。”
明石把兩手插進褲袋里說話。
“沒啥大不了。只是──最近,我一直沒理信代。別的女孩的事占滿了腦袋嘛。沒法子,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