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凱瑟琳·博亨微微張開的小嘴唇,詹姆斯·本涅特發覺:自己心跳得更厲害了。他繼續說:“你所做的事情,到底會有什么區別?……我只想明智地告訴你,我們需要編個好故事,然后決不改口……”
“我不是說自己殺了她,只是可能!……”凱瑟琳·博亨顫抖了,“我很嫉妒她,希望有人會殺了她。這種說法不錯,是吧?跟我去做了心中所想之事,幾乎一樣糟糕。讓我下去吧。不會有區別……”
“首先,我有事情得先告訴你。樓下馬斯特斯和一個人在一起,那人是我的一個舅舅,有著驚人的洞察力,因此獲得了邪惡的名聲。馬斯特斯利用我,把他叫了過來。他借用我的名義,說因為我對你有意思……”
“你在說什么?”凱瑟琳·博亨驚奇地睜大了兩眼。
“‘有意思。’是他們在這種場合,所用的詞嗎?好吧,就用這個詞。假定我對你‘有意思’,假定你喜歡的任何事情。究竟多么‘有意思’,現在我還無法告訴你,因為這里發生了謀殺案,整個屋子都中毒了,而不到一個小時以前,有個你一輩子都記得的人,試圖在你的家里自殺。我還能聞到槍的火藥味,所以我們兩個人,都不敢在這兒談情說愛了。但這房子不會一直中毒,上帝垂憐,你是我所見過的,世上最可愛的人,也許你很快就會明白,我為什么這么想了!……所以,如果因為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把自己陷進了不利的境地,但你所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好——都是無關緊要的,而且,將來也沒什么影響,那別做出比如承認之類的蠢事就好。”
“我知道!……”沉默良久,凱瑟琳·博亨點頭說道,“你說那些你做過的事情,讓我覺得很高興,“她的眼睛濡濕了,“你……你……!”
“正是如此!……”詹姆斯·本涅特微笑著點頭說,“好了,站穩些!……現在,我們下樓去。”
他們來到圖書館的時候,走廊的鐘敲響十一點半。
“——完整的報告,”波特警官用吟詠般的聲音說道,“法醫的報告,驗尸命令等你簽名。這是兩對足跡的熟石膏模型——是約翰·博亨先生和詹姆斯·本涅特先生的,在我們到達之前,只有這兩對足跡。這是畫著足跡的現場平面圖,距離都量過的了。我覺得這真明智,因為現在又開始下雪了。這是指紋報告。照片很快會洗出來,下午送回這兒。尸體還在那里,不過被搬到了床上。”
波特警官在黃影燈下,按照順序把報告放在桌子上,并排成一行。外面天色更黑了,葡萄樹枯死的藤蔓,被風刮著撞在窗上。煙囪里響起一陣咆哮;一股髙大的火焰,如荊棘般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不時噴出燃盡的灰,形成一陣氣流。
馬斯特斯的大臉,在燈光下擠出了更多皺紋,他正坐在桌子旁邊,翻閱一個筆記本。莫里斯·博亨也坐在桌邊,兩眼眨也不眨,充滿興趣和喜悅地看著壁爐一角。從這邊過去,湯普森和一個頭發灰白、身體健壯的女人背對火光,站成了剪影一般,宛如兩個荷蘭娃娃似的。
詹姆斯·本涅特看不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不過,在壁爐的遠處一角,有一片巨大的影子,從中他看到一副巨大的眼鏡,閃過一絲微光,還看到一雙白襪子。
“謝謝,波特!……”馬斯特斯說,“這是你的筆記本,還給你。我們收集了亨利爵士至今為止,在法庭上所作的證言,我一直在讀。現在……有何指示,爵士?”
“呃?……”
馬斯特斯稍微移向一側,讓幾抹微弱的光線,射向壁爐的角落。
現在,詹姆斯·本涅特看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被驚醒了,他睜開了眼睛。嘴角往下撇,好像聞到了臭雞蛋一樣,還用手撥弄著大禿頭兩邊僅有的頭發。
“有何指示,爵士?”
“我沒睡著,去你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憤怒地說。他把煙斗塞入嘴里,噴出一陣煙霧。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暴躁地補充說:“我在集中精神,現在別干擾我。別干擾我,知道不知道?……你扔了一堆沒整理過的東西給我,期望我立即給搞明白。還有,我看我得趁雪沒再下之前,趕去水榭,那里更重要。我壓根不喜歡這樣的事情,馬斯特斯。真難看——如惡魔一般難看。”他不住口地抱怨著,“你在問什么?……哦,報告。不,先放一會,等我想出點什么來。”他向波特打了個手勢,“站過去一點,孩子!……讓我跟湯普森先生和湯普森太太談一談。”
盡管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怒目而視,但他的出場,畢竟蘊含了某種東西,讓湯普森夫婦感到輕松了一些。
“好啊,兩位!……”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舉起煙斗說,“我聽過你跟警長說的話了,打算同時把你們兩位,當作一個證人,檢驗一下這里其他人的證詞。如果有人撒謊,告訴那邊的老頭。好了……”他斜眼看看湯普森,“昨天晚上,房子里的燭光探險,你參與了沒有?”
“沒有,先生。妻子和我都在為泰特小姐的到來,而在水榭里收拾。準備寢具,檢查煙囪是否干凈,點燃壁爐,檢查水龍頭……昨天晚上,我們忙的全是這一類事情。我妻子負責收拾泰特小姐的衣服一”
“多可愛的衣服啊!……”湯普森太太舉起手,兩眼盯著天花板說,“她不肯讓別的女傭來收拾,指明要我。”
“啊哈。你們幾點離開了水榭?”
“十二點過幾分,先生,那時,莫里斯先生和另外兩位先生,一起把瑪莎·泰特小姐帶回來了。”
“當然,你們沒有落下什么火柴在那兒吧,嘿?”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嚴厲地問。
凱瑟琳·博亨站在門口的陰影中,看不到詹姆斯·本涅特。而從他所站的位置,他只能看到湯普森的后背。不過,他感到那個人的態度,第一次緊張起來。
湯普森望了望莫里斯·博亨,后者冷漠地端坐著,一臉愉快,十足的主人派頭。
“抱歉,先生。那是我的疏忽。”湯普森低頭道歉。
“回到主屋以后,你們又干了什么?”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道。
湯普森太太興奮地回憶道:“那是我上床睡覺的時候,亨利·梅利維爾先生。”
“那是……亨利·梅利維爾先生……正如我妻子所說,是她上床睡覺的時間。根據莫里斯·博亨先生的指示,我擦洗了一些銀器,然后,等待其他人從水榭回來。他們大約十二點十五分回來,于是,我就在那個鐘點鎖上了門。”賀氏藏書·ll841123精校 “之后他們就沒有外出過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問。
“呃,先生,當莫里斯先生和其他人,一起去了圖書館之后,賈維斯·威拉先生出去了,但是,他只在外面待了十到十五分鐘。他開頭問我,回來時是否愿意,起來幫他開門;他說會去房子的后門,那里離我的餐具室比較近,然后敲敲玻璃窗。那就是他做的事情,先生。”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從鼻子往下看,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蒼蠅煩到了。他對自己咆哮起來。
“啊哈。真有趣,有個問題似乎沒有人關心去問。而且……該死,這很重要!……在午夜零點和后半夜之間,各類人都在主屋和水榭之間,上上下下來來回回——那條狗‘暴風雨’居然沒叫。但是,當一點半有人離開主屋的時候,那條狗叫得如此吵鬧,以致被鎖了起來。那是怎么回事,嘿?”
馬斯特斯輕輕地詛咒著。他看看筆記本,又看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再次回到筆記本上。
“怎么了,男爵先生?……”湯普森說,“那很容易解釋。我知道了,是我打電話到馬廄,通知洛克的。抱歉,先生,我幾乎忘記告訴你了。瑪莎·泰特小姐讓我去看一看,明天早上,她和約翰先生要騎的馬,是否已經準備好了。可是我忘了,直到賈維斯·威拉先生從水榭回來,那時我就納悶——不好意思——為什么暴風雨沒有叫?然后,我想暴風雨一定跟洛克在一起了——洛克喜歡它,經常帶著它進屋里去,直到很晚。接著,這讓我記起,還沒有打電話給洛克,問問關于馬的事情。于是,我大約十二點二十分,打電話給他,他說正帶著暴風雨去狗窩……”
湯普森年紀大了,現在看起來很困惑,但總是用眼睛,偷偷地窺視著莫里斯·博亨。他現在已經把身體轉過半邊,以便更好地看著他的雇主。
“恐怕你忘了很多事情。”莫里斯·博亨用含糊的愉悅語氣說,然后露齒而笑。但他突然望向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因為H·M·看上去,幾乎已經像巨象一般興奮起來。
“現在放松點,孩子!……”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殷勤地勸道,“慢慢想,想多久都行,只要你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你是要告訴我,那狗昨天晚上,并非一直在外面閑逛,而是直到十二點半之后,它才開始的?”
“是的,先生。”湯普森肯定地點了點頭。
“啊,太棒了!……”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咕噥道,他把煙斗塞入嘴里,又近乎欽佩地把它抽出來,“呵呵。那是我在這場噩夢中,聽到的最好的消息。我腦海深處,有個朦朧的想法,不是嚴重的問題,你看,也沒有一針見血,明察秋毫的征兆,但是,我還是希望有人,能直接為我解除疑惑。現在沒問題了,所以我很開心。”
馬斯特斯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承認我們忽視了它,先生!……”他憤怒地說,“但這又有什么重要的?僅僅因為我們忽視了它,它就顯得重要,我可不這么看……重要的是,狗在一點半之后,就被鎖起來了。”
“啊哈,我們正要檢查那種可能性。好,我們快點繼續,湯普森先生。現在你上床了——那是在幾點?”
“在擦完銀器之后,先生,大約一點,莫里斯先生允許我去睡覺了。”湯普森老實巴交地回答,“就如我跟警官所說的,我留了一些夾心面包給約翰先生,然后就沒有再下樓了,直到一點半鐘,‘暴風雨’大吵大鬧、莫里斯先生給我打電話為止。”
湯普森說著,突然咽下了一口唾沫,好像說錯了什么似的,又再次瞥了瞥他的雇主。
“更多屬于湯普森的主觀臆測了,我猜!……”莫里斯·博亨評述道,“這就是你的好女士,看到那個神秘的身影,離開主屋的時間嗎?是我的侄女凱瑟琳·博亨,還是尊敬的露易絲·卡拉維?”
湯普森迅速碰了碰妻子的手臂,但她拒絕保持沉默。她像一只黑色的小雞般,撲扇著翅膀,說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