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馬斯特斯一邊說,一邊表示反對地揮著手,“只是這樣說罷了,你看。只是一種說話方式,就是這樣。其實,他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可我當時不在值班。當地有個警員的妻子,碰巧是我表妹,我在拜訪她呢。就我們兩個私下說啊……”他匆匆地游目四顧一番,而后低聲說道,“我打算去衛理公會①低年級同學的圣誕晚會上,扮演圣誕老人。嗯?今天早上接到博亨先生的口信,我就冒昧地,帶著波特警官過來了。而且,我想先跟你聊一聊。”
①衛理公會(TheMethodistChurch),是基督教新教衛斯理宗的美以美會、堅理會和美普會合并而成的基督教教會。英國約翰·衛斯理(1年)創立了基督新教衛斯理宗(Wesle艷s)。教會主張圣潔生活和改善社會,注重在群眾中進行傳教活動。現傳布于英國、美國、中國,和世界各地。
看到湯普森推進一張帶滾輪的茶桌,上面擺了冒著芬芳熱氣的咖啡壺、熱牛奶和杯子,詹姆斯·本涅特相當驚訝。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胃開始咕咕直叫了。
“請盡量先坐下,”他邀請道,“喝點咖啡嗎?”
“啊!……”漢弗瑞·馬斯特斯警長感激地叫了一聲。
“呃……你抽煙嗎?”
“啊!……”馬斯特斯更快樂地叫道。
馬斯特斯警長小心翼翼地在沙發邊緣坐下來,接過一杯咖啡。詹姆斯·本涅特感到,自己從毒氣中逃了出來,享受著心智健全的愉悅。
“現在就是這么一回事,”馬斯特斯繼續用秘密的語氣說道,“我不能跟你談太久,因為我還要去水榭。但首先我想建立聯系,用某種說法表示的話……嗯?正確地說。現在,我也不用對你隱瞞,”他繼續用告知秘密的口氣說,“這個案子將會引起轟動。轟動!……蘇格蘭場會接手,所以,我想跟一個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與我都信得過的人建立聯系,這很有用。我是懷疑主義者,本涅特先生。”
盡管他的頭高興地晃來晃去,本涅特還是感到,他精明的雙眼直盯著自己,完全不遺漏一絲細節。
“你曾經跟亨利爵士共事,是嗎?”
“啊!……”警長咕噥著看看自己的杯子,“怎么,那樣說的話……是的。我傾向于說,我干的是體力活,他干的是腦力活。”他眼里閃過一絲暗示,“你不必厭煩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本涅特先生。他抱怨來抱怨去,堅信自己必須不斷抱怨,直到他忘了這種信念,才會像小孩子砌紙牌屋一樣,開始工作。在你尚未發現,他把案件所有線索都準備妥當時,他又開始抱怨了。嗯?我欠他好多人情,那是事實,但涉及他的麻煩事,于我也太不好處理了吧。我不喜歡這種事情,明明不可能發生,卻偏偏發生了。比如說石屋中達沃斯被殺的案件①……”
①即1934年出版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登場的首部作品《瘟疫莊謀殺案》所敘述的案件,一個陰森的雨夜,自稱通靈的降靈師羅杰·達沃斯,在一間由膠帶紙從內部封閉的石屋中招魂,卻被用離奇手法殺死,現場仍然封閉,且周圍泥濘上沒有腳印。
詹姆斯·本涅特當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當他把那雙聰明的眼睛,轉過來的時候,兩人目光相觸,本涅特發現,他依然滿臉懷疑之色。
馬斯特斯說:“我只希望你不會,丟給我另一件這類案子。他媽的,你不能!……這依賴于一個女人的死亡時間。”馬斯特斯身體前傾。
“就是這樣。現在,波特警官在電話中,所獲得的信息,大約就是這樣,你剛剛從倫敦開車過來,”他往本涅特皺巴巴的衣領和領結上瞥了一眼,“然后,你跟約翰·博亨一起發現了尸體。嗯?……”賀氏藏書·ll841123精校 “是的,那沒錯。”詹姆斯·本涅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說,“嗯,差不多是那樣吧。他比我早兩、三分鐘到水榭。”
“‘差不多’。現在,假設由你告訴我,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用你自己的話說,”馬斯特斯重復著自己的詞匯,提議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具體說明。”
馬斯特斯點上了一根煙,擺出一張木然的臉,傾聽詹姆斯·本涅特的敘述,直到最后,才似乎露出了困擾之色。
“現在,就現在!……”他急急催促道,“現在,過來!……我們立即去確認一下,只有進去的腳印——是約翰·博亨先生的——沒有出來的腳印?”
“對!……”詹姆斯·本涅特鄭重其事是點了點頭。
“是剛剛踩上去的腳印嗎?”
“是的,我發誓。我注意到雪面上,覆蓋的羽毛狀披覆,是在我之前,很短時間內形成的。”
馬斯特斯端詳著他說的話:“是新鮮足跡啊,而你又說,當時尸體已經冷了。嗯,那么,足跡不可能是在你看到之前,數小時之前就形成的嘍……”他說著,頓時瞪大了兩眼,“噓,小伙子!……噓噓噓!……我不懷疑誰,哈哈哈。當然,不懷疑博亨先生。”他笑得近乎情真意切,“不過,有人確實看到他進去了嗎,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嗯?嗯?”
“有的。實際上,是馬夫還是什么人吧,我忘記他的名字了。”
“哦,啊……”馬斯特斯點了點頭,放下杯子,優雅地站了起來,“現在,我要知道,別墅里這些人的事情,所有發生的事情,嗯?……瑪莎·泰特之死!……”他說,“一個頂呱呱的小妞。從那以后,第一次公然在我鼻子底下……好吧,請原諒我的好奇。M夫人和我常去看電影,本涅特先生。”他似乎真對對方能如此靠近瑪莎·泰特的好運、或者說霉運感到驚訝,“我來找你,是因為亨利爵士說,這群人你都了解,你跟他們一起旅行,了解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什么?你不知道?”
“我的確跟他們一起出行,但是,不確定自己是否了解他們。”詹姆斯·本涅特極其謹慎地說道。
馬斯特斯說那也不錯了。他誠摯地跟對方握手,然后說:他要去看看波特警官處理得怎么樣了。
他離開以后,詹姆斯·本涅特開始考慮:馬斯特斯關于約翰·博亨的暗示,覺得很荒謬,卻又讓他悶悶不樂、沮喪低落。在壁爐旁邊,他發現喚鈴的繩子,于是把一臉疑惑的管家叫來,說想去自己的房間。
經過若干彎彎曲曲的走廊,和一個宏偉華麗的矮樓梯,詹姆斯·本涅特來到了別墅二樓,一個正對著寬闊走廊的房間,里面寬敞卻陰冷,他不知不覺就坐到了床上。整個地方都帶有如同清早時分的陰暗。更糟糕的是,當他們從黑漆漆的走廊穿過時,他發誓自己聽到某個房間里有人在抽泣。
湯普森明顯也聽到了,卻裝作充耳不聞的樣子,只說半小時后吃早飯。
腫脹的下顎(博亨說是牙痛?)讓他疼痛難忍,而謀殺案的消息,把他最后的一絲冷靜也撕碎了。當他聽到那聲抽泣時,他開始高聲說話,好像要把它蓋住。他還用手指戳著走廊盡頭的一扇門,歇斯底里地反復說著“查爾斯王的房間,先生。查爾斯王的房間,現在是約翰先生的了!”走廊貫穿整個別墅,而查爾斯的房間,實際上在本涅特所見房間的對面。
此刻坐在床上,頭頂是個搖搖欲墜的華蓋,詹姆斯·本涅特愁眉對著附近,一個洗臉盆里用罐子盛的熱水。罐裝的熱水,患哮喘的燭火,大開著的窗戶……渾蛋,通通去死吧。奢侈的美國人,呃?……
好吧,為什么不呢?至少他的包裹被熟練地解開。他找到自己的刮胡刀,又在漱洗臺上,找到一面小鏡子,以低頭可見的角度掛著,科尼島①那可怕的映像,從微微搖晃的鏡面中,向他頻送秋波。這比宿醉醒來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