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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為人父的黃海,聽到這些都有些傷感:“別說了。wap.kanmaoxian”

  “讓我說完!關在看守所里的這幾天,每夜都會重新夢到他——那張骯臟的臉,漸漸湊到我的鼻子前,然后掐緊我的脖子,他要來為自己報仇,若不是我向警方告發,媽媽只會當作是普通的病死,他怎么可能會被判處死刑?每次我都是在夢中被活活掐死后再醒來!”

  “這樣的噩夢,作為警察,我偶爾也曾做過,夢見被我擊斃的歹徒。”

  黃海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能在嫌疑犯面前露怯?

  忽然,申明的手伸過鐵欄桿,抓住了黃海的衣袖,戰栗著說出一句話:“昨晚,我夢見我死了,是被一把刀子從背后捅死的,然后變成了一個小孩。”

  十二年后,黃海的額頭多了數道皺紋,他看著墻上紅色墨水畫出的人物關系圖,中間觸目驚心的“申明”二字,便在這下面又畫出一條紅線,直接指向另一個名字——司望。

第六章  2007年,司望升入了五一中學初中部。

  這一年,何清影有些不祥預感,也許是兒子本命年的緣故,她決心用更多時間陪伴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開個小店,讓望兒也經常來店里。她的銀行存款還有十萬元,當年谷家收養望兒的補償費還清高利貸后剩下的。

  暑期,在黃海警官的幫助下,何清影租下門面開了間小書店,選址就在五一中學的馬路對面。

  司望給書店起了個名字——荒村書店。

  何清影和兒子頂著盛夏的烈日,在38攝氏度的高溫下,去圖書批發市場進貨,兩個人都被曬褪了一層皮。看.毛.線.中.文.網除了司望最愛的文學與歷史書,還挑選了大量教輔教材,這是小書店生存下來的唯一途徑。她特意把郭敬明的《悲傷逆流成河》與韓寒的《一座城池》堆在一起,再加上各種懸疑驚悚類的,如今的初中生不就喜歡這些嗎?

  開學當天也是荒村書店開張的日子,黃海警官帶著一群警察來獻花捧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書店里出了殺人案。

  早上八點,完成放鞭炮儀式,何清影帶兒子去對面中學報到。司望戴著紅領巾,早早催促媽媽回書店去照看。離別時她有些傷心,但孩子已到了不喜歡在學校叫媽媽的年齡。

  五一中學在長壽路上,大門旁邊是高級夜總會,每晚門口都會排滿豪車,有濃妝艷抹的小姐出入。學校有塊不大的操場,兩側種滿茂盛的夾竹桃。教學樓呈馬蹄形連在一起,中間有個小天井。操場對面有排兩層樓的矮房子,像條長長的孤島,醫務室與音樂教室就在那里。司望比別人更快適應了新環境,若非故意松懈怠慢,肯定會成為班里成績最好的學生。

  司望依然很少與人接觸,在老師眼里是個極其孤僻的孩子,也沒人知道他在小學三四年級的經歷。他為爾雅教育集團拍的代言照,早被扔進了垃圾堆。他只在荒村書店才會話多,因為要把同學們拖過來,推薦各種暢銷書與《最》雜志,以及比學校賣得更便宜的教輔教材,何清影給兒子的同學一律打八折。

  第二年,春天。

  網上開始流行陳冠希的那些照片,聽說很多小孩都在電腦上偷偷地看,何清影對此很擔心,卻又無法對兒子啟齒,只能隨他去了。

  司望的最后一粒乳牙也掉了,長出滿口健康的恒牙。他沒有像其他小孩那樣,把上牙往地下扔,把下牙往天上扔,而是全都交給了媽媽。

  “望兒,你的每一根毛發每一粒牙齒都是珍貴的,是媽媽九死一生帶給你的,我需要好好保留與珍藏。”

  何清影把兒子換下來的牙齒,都鎖在梳妝臺的最后一格抽屜里。

  秋天,司望正式升為初中生,五一中學初一(2)班。

  從小學一年級算起,爸爸失蹤已經六年,母子倆都已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似乎只是上輩子記憶中的男人,盡管床邊還放著全家福照片。

  荒村書店的經營還算順利,何清影與兒子更像書店的合作伙伴,一年多來收支已經持平,漸漸有了微薄利潤,只夠每月的生活費。因為有黃海警官罩著,書店沒有碰到工商、稅務、城管方面的麻煩。她每天坐在書店里,幾乎沒有休息日,遇到急事時才會雇人幫忙看店。

  有時,徹夜難眠翻來覆去,何清影就會撫摸兒子的后背,望兒卻說自己寧愿不再長大,喉結不要突起,聲帶不要嘶啞,就能一直抱著媽媽睡覺。窗外燈光透過簾子,灑在她尚未變老的臉上,林志玲也不過小她四歲,肯定還有其他男人在喜歡她。

  2008年12月19日,司望的十三歲生日。

  他從沒在外面的飯店慶祝過生日,都是媽媽每年買個蛋糕回家,母子倆擠在一起聽生日歌。這一回,黃海警官也拎著大包小包上門來了。說實話他完全不會送禮,居然全是咸魚腌肉之類的,還送了一套最丑的文具。他幫何清影在廚房做菜,不時笨拙地打翻醬油或醋瓶。這個沉默粗暴的男人,一反常態地婆婆媽媽羅里八唆,何清影不禁笑了起來,難得跟他開了幾句玩笑,轉頭卻見到了司望的眼睛。

  兒子在冷冷地看著她。

  吹滅十三支蠟燭的生日蛋糕前,黃海警官急著說:“等一等,先讓我許個愿。”

  何清影幾乎能猜出他的心愿,司望卻搶在他的前頭,把蠟燭全吹滅了,何清影隱藏在房間黑暗的角落,托著下巴觀察少年的臉——他的心里在許什么愿?

  慶祝完兒子的生日,何清影為了表達感謝,又出門送了黃海警官很久。等她回到家里,卻發現司望一個人在看恐怖片,眼里泛著發霉般的失落。這個生日過得并不開心,盡管他有張深藏不露的臉,卻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媽媽。

  三天后,冬至。

  何清影獨自帶著兒子,坐車去郊外掃墓。車子經過南明路,雨點模糊了車窗外的視線,司望卻閉上眼睛,遠離之后才睜開。

  這是爺爺奶奶的墳墓,小河圍繞,松柏森森。碑上用黑漆描著墓主的名字,另用紅漆描著一長串人名,代表這些親人尚在人間,其中就有司望。而司明遠作為家族的長子,名字排在最前頭。何清影帶來新鮮飯菜,供在公婆的墓碑前,拉著兒子跪在地上。三炷香燒完的工夫,是祖先靈魂享用午餐的過程。

  一小時后,何清影來到另一座公墓門口。她買了幾疊錫箔,又讓司望捧起一束鮮花。在擁擠的墓碑叢中,找到一個略顯老舊的墳墓,鑲嵌著一對老年夫婦的照片。

  “望兒,給外公外婆磕頭。”

  面對從未見過的外祖父母,司望很懂事地跪下,畢恭畢敬磕了三個頭。他和媽媽一起燒著錫箔,煙霧熏到眼睛,淚水忍不住流下,何清影半蹲著抱緊他。

  回家路上,天上飄起雪花,兒子不合時宜地問:“媽媽,你說爸爸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她的回答如此冰冷,就像在說一個不相干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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