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瀧澤女士有丈夫跟女兒,戰前他們三個住在一起,但她老公在博多的空襲之中喪命,戰后就只有她跟女兒相依為命了。”
“那她的女兒呢?”鬼貫警部問道。
會以“齋藤咲子”之名,在夢殿工作過的女性,難不成就是瀧澤智的女兒?
“加代子從博多的女學校畢業之后,馬上就到都市去了,她對這里的鄉下生活感到厭煩了吧,連她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她也很少回來呢。”
鬼貫警部從林田夫人的話中,知道了瀧澤智的獨生女名叫瀧澤加代子。鬼貫能夠理解厭惡鄉下單調生活的加代子,向往都市而離家的心情,而鄉下女孩到了都市后,注定會走上墮落的道路,鬼貫也大概能想象得到她到飛田游廓賣身的前因后果。想到這里,瀧澤加代子就是齋藤咲子的猜測,應該是不會錯了。
“那么,你知道加代子現在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碰到她是在瀧澤女士過世的時候。當時的她身上穿著精美的和服在那兒哭泣,可是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雖然她在葬禮結束后有來跟我打過招呼,但之后就音訊全無了。我跟她曾是小學同班同學,有時想起加代子小學時說過的話,還會想見見她呢。”
林田夫人好像突然想到似的,拿出座墊請鬼貫上坐外,還想要去泡茶。鬼貫謝絕她的好意,直接坐到了式臺上。或許是因為剛才在沙上行走的關系,現在他的雙腿累得不得了。
瀧澤加代子因向往都市而離家出走,偶爾才會回到鄉下,與她當時可能是在飛田游廓工作的假設非常吻合。做妓女的人,當然無法隨便回到故鄉了。為了確認瀧澤加代子與齋藤咲子是同一人的假設是否正確無誤,鬼貫想要得到更進一步的證據。到了這個時候,他為那張照片被撕去一半的事感到扼腕。撕破照片的應該就是那個聽說有嚴重歇斯底里傾向的西之幡夫人吧,至少把頭的部分留個一半的話,就能完美地解決這件事了。
突然,他想起了“夢殿”老鴇說過的一句話,他向林田夫人問道:“瀧澤加代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嗎?”
“特征?這個嗎……”
“像是痣啊、傷痕之類的……”
她撥弄著自己的連身裙,似乎在搜尋自己過去的記憶。
“那鼻子呢?鼻子或耳朵……?”
她把兩手放在膝上,凝視著墻壁的某一點。林田夫人的臉輪廓分明,還有著深邃的五官。
“我想起來了,她的左耳有個紅色的小點。我會跟她聊到小時候的秘密,當時我看得很清楚。”
“是左耳的哪里?”
“這里。”她細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耳垂。如他所料,在“夢殿”工作的妓女,就是瀧澤加代子。
西之幡豪輔到大阪的時候,會在“夢殿”度過一宿吧,從他好色的性格來看,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他看上在那里工作的加代子,而對那女人來說,能被西之幡這種大企業家包養的話,就能過豪奢的生活了。
一個會因為厭惡鄉下生活而逃家的女人,一定會非常樂意當西之幡的小老婆。就算討厭他留著像陸軍大將一樣,過時的胡子,但這點小事,她應該可以忍得下去吧。
這樣一來,就能輕易地解釋西之幡為什么會擁有加代子的照片,又為什么這張照片被正室發現時,會使他們夫妻大吵一架了。但是,這純粹只是表面上的觀察,鬼貫對此并不滿意。假設那一張拍了加代子的照片,與社長目的成謎的獨自外出有關,甚至在他的死亡上也具有重大意義的話,瀧澤加代子不可能與此案完全無關。
應該說,如果把聚光燈打在之前都隱藏在暗處的加代子上,一定能為案件搜查帶來更大的突破。但是,既然她現在不知道人在何方,那鬼貫就需要一張她的照片了。
“我只有小學時代的照片。”
林田夫人輕快地起身,拿來了一本畢業紀念冊。她所說的照片,是將近兩百名男女學童排成好幾列,一起用認真眼神盯著鏡頭的紀念照片。就算把這豆粒大小的照片加洗放大,也不可能從天真無邪的妹妹頭小學生的臉,想象出加代子現在的容貌,
“有她更大一點時候的照片嗎?”
“沒有了。”
“你認識加代子女學校時代的朋友嗎?”
如果是加代子從舊制高等女學校畢業的照片,照片中的相貌,一定會與現在非常相似。鬼貫想得到那個時期的照片,如果不用去加代子在博多的母校就能拿到的話,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有兩個人跟她感情不錯,因為我進的是另一間女學校,所以從沒有跟她們說過話。”
“可是,你至少知道她們的名字吧?”
“我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可是我知道她們住在哪里。其中一個人的家是在香椎的旅館,另一個人是農園的千金。”
說是千金,但應該已經年紀不小了才對。針對這一點詢問后,她回答會聽說旅館千金已經結婚,在自家附近有一間店,而農園千金則錯過了婚期,現在還沒結婚。
“謝謝你。農園比較遠嗎?”
“是的,農園在郊外,旅館就在車站附近。”
“那我先去旅館問問看,真的非常謝謝你的協助。”
道了謝后,鬼貫離開度假小屋沿著原路走了回去。但是當他走到車站時才發現,自己得在堅硬的長椅上等好一段時間,才能等到十點五十九分到站的下一班列車。
在香椎站下車后,照著林田夫人告訴他的路走了一會兒,馬上就見到他要找的那間旅館。鬼貫聽到旅館二字后,本來還想象著那應該會是和風的旅籠屋1,因此在看到毫無風情、像方糖一樣四角形的水泥建筑后,他大感意外。不管是開在墻壁上的左右開窗,還是入口設置的石階,都很像大正時代進駐滿州與北支的日本人喜歡建造的住宅形式。鬼貫心想:這里的主人應該是從大陸歸國,為了懷念過往,才會建出這種無可觀之處的房子吧。
1江戶時期向旅行者提供食宿的旅店。
拿到照片之后,此地久留無益。鬼貫打算搭“朝風”號或“平和”號回到東京,因此預計在這里休息到傍晚。把加代子的女性友人叫來房間,一面看照片一面詳談應該是最適當的方法。
鬼貫警部被帶到二樓朝北的房間,他沖了涼,叫了外頭餐廳的外賣解決午餐后,請旅館老板之女來他的房間。她嫁的魚干店只在附近,每天都會回到娘家,所以鬼貫一請,她就很干脆地過來了。
“這個,就是您說想看加代子的照片嗎?”
五短身材、約三十歲的女性正抱著一冊相本。女性露出肩頭以下的手臂,這畫面本來應該會給人清涼的印象,但她的手臂又肉又肥,反而讓看的人感覺越來越悶熱。
“沒錯,是有關遺產繼承的事,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看看那位小姐的樣子。”
鬼貫警部笑容滿面地隨口撒了謊。下顎方正,長相屬于沉穩莊重那一類的他,總給見到他的人很難相處的印象,但他一露出笑容,臉上就會浮現柔和的表情,流露出他善良的本性。微胖的主婦看到這個微笑后,很快地卸下了心防。
“這個……以前我跟加代子是最好的朋友,到學校上課的時候也都一直坐在一起,連讀書的時候都會一起讀,可是那是畢業之前的事了。我像平凡人一樣結婚,成了一個家庭主婦,而加代子”
這時,西日本鐵路的電車正好通過窗戶正下方,發出了巨大的噪音,同時整座建筑物開始劇烈搖晃,壁龕上的花瓶也隨著這陣晃動而發出了碰撞的聲音。旅館千金仍用事不關己的表情繼續說著,但鬼貫一點也聽不見她說話的內容。很快地噪音漸漸地平息,從遙遠的前方傳來了帶著哀愁的汽笛聲。與東京、大阪相比,雖然都是私鐵,但這警笛聲卻總有一種鄉下的俗氣感。
電車消失在遠處時,她的話也說完了,于是她把攤開在桌子上的相本上下反轉,推到鬼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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