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牧師瞠目結舌。他轉過頭去,他的妻子怒氣沖沖地插嘴,“龐德先生,你為什么要問我們這些問題?你真的認為我和羅賓說出門了是胡編的嗎?你覺得是我們偷偷溜回來,把可憐的布萊基斯頓太太推下了樓梯?我們有什么理由這么做呢?你以為是我們為了保護丁格爾幽谷,把馬格納斯爵士的頭砍了下來,即便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他那個討人厭的兒子反正也會把他推下去。”
阿提庫斯·龐德攤開雙手,嘆了口氣。“奧斯本太太,你不明白警察和偵探的職責。當然,你剛才說的那些我也不相信,我問你們這些問題也毫無樂趣可言。可是一切都要歸位。每個說法都必須得到證實,每個舉動都要經過核實。也許你不愿意告訴我你的行蹤。可最后,你也必須要告訴警探。如果你覺得我侵犯了你的隱私,我很抱歉。”
羅賓·奧斯本瞥了一眼妻子。“我們當然不介意告訴你。只是被當成嫌疑犯,感覺不太好受。如果你去問沙列庭院酒店的經理,他會告訴你我們整個星期都待在那里。那家酒店就在達特茅斯[1]附近。”
“謝謝你。”
他們轉身沿著丁格爾幽谷原路返回。龐德和羅賓·奧斯本走在前面,漢麗埃塔和詹姆斯·弗雷澤殿后。“是你主持了布萊基斯頓夫人的葬禮吧。”龐德說。
“沒錯。幸虧我們及時趕回來了,雖然我覺得總是可以把假期縮短一點。”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留意過一個生面孔。我想,他是一個人,沒有和其他哀悼者站在一起。有人和我說,他戴著一頂老式的帽子。”
羅賓·奧斯本思考了一下。“我想,是有個人在那里,戴著一頂費多拉帽。”他說,“我記得,大家離開得匆忙。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思在別的事情上。我恐怕只能想起這些了。他一定不是來女王的軍隊酒吧喝酒的。”
“你在主持葬禮的時候有留意羅伯特·布萊基斯頓的舉動嗎?我很想知道你對他當時的表現有什么印象。”
“羅伯特·布萊基斯頓?”他們走到了那叢顛茄附近,奧斯本小心翼翼地繞過,“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問起他,”他繼續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會對他感到十分遺憾。我聽說他和他的母親大吵了一架。她死后村里到處都是流言蜚語。我沒有傳過只言片語。人們有時非常殘忍——或者說,不顧及他人的感受。通常這二者是一回事。我不能說我很了解羅伯特。他生活得不容易,但他現在遇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孩,我實在是為他感到高興。桑德林小姐在醫生的診所工作,我相信她一定能讓他安定下來。他們倆讓我在圣·博托爾夫教堂為他們主持婚禮。我非常期待他們能喜結連理。”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
“他和他的母親常常爭吵。大家都習慣了。但是我在葬禮上一直都在觀察他——他和喬西站得離我很近——要我說,他真的很難過。我致辭到最后一段的時候,他突然就開始哭泣,遮住眼睛不讓大家看到眼淚,喬西不得不挽住他的胳膊。無論母子之間有何嫌隙,對于一個男孩來說,喪母之痛都是難以承受的。我敢肯定,他非常后悔說出那番話。俗話說,貪圖一時口舌之快,事后追悔莫及。”
“你對瑪麗·布萊基斯頓有什么看法?”
奧斯本沒有馬上回答。他繼續往前走,直到他們再次回到牧師住宅的花園里。“她是村里不可或缺的一員。我們會想念她。”這就是他說的全部。
“我對你的葬禮致辭很有興趣,”龐德說,“你有沒有可能留了一份副本呢?”
“真的嗎?”牧師的眼睛大放光彩,他花了很多精力打磨演講稿,“事實上,我確實留了一份。我去里面取一下。你要進屋嗎?沒有關系。我去取來給你。”
他興奮地迅速穿過法式玻璃窗。龐德轉過身,恰巧看到弗雷澤和牧師妻子剛走出丁格爾幽谷,光線斜斜地從他們身后傾瀉而下。的確如此,他想,這片林地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值得人們守護。
可是,以什么為代價呢?
當天下午,又有一個人死了。
雷德溫醫生開車去了阿什頓養老院,這一次她的丈夫也陪同在側。護士長下午打來電話,盡管她說話含糊,但是她的語氣她不會聽錯。“你最好能來一趟。我真的認為你應該來一趟。”雷德溫醫生之前也給別人打過類似的電話。老埃德加·雷納德上一周不慎摔倒了,雖然摔得不嚴重,但一直也沒有康復。他就像是驚動或是繃斷了身上的某根弦,自那之后,他的身體狀況就急轉直下。從上一次他的女兒來探望他之后,他幾乎就沒有清醒過。他什么也不吃,只喝了幾口水。生命的活力正從他身上一點點流干。
亞瑟和艾米莉亞坐在極其明亮的房間里,看著毯子底下老人的胸膛平緩地起伏。他們都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但都不喜歡說出口,讓心里的不安幻化成實實在在的文字。他們還要在這里坐多久?什么時候才能順理成章地結束這一天,回到家里。如果他們沒有待到最后,以后會不會責怪自己?可就算待到最后,會有什么不同嗎?
“你想的話,可以先回去。”艾米莉亞終于開口說道。
“不用,我陪著你。”
“你確定嗎?”
“是的,當然。”他想了一會兒,“你想喝咖啡嗎?”
“那太好了。”
與垂死之人不可能在房間里進行任何對話。亞瑟·雷德溫站起來,拖著步子向走廊盡頭的茶水間走去,艾米莉亞獨自坐在屋里。
而這時,埃德加·雷納德睜開了眼睛,實在讓人出乎意料,就好像剛才不過是在電視機前打了個盹兒。他立刻看見了她,沒有流露出半分驚訝。也許,在他的腦袋里,自打上次見面他們短暫地交流過后,她不曾離開過房間,因為他幾乎立刻就接上了他上次的聊天主題。“你告訴他沒有?”他問道。
“我告訴誰,爸爸?”她不知道該不該叫亞瑟回來。但她害怕提高嗓門兒,或是做出任何舉動,驚嚇到垂死的父親。
“這不公平。我必須告訴他們。他們必須得知道。”
“爸爸,你想讓我去叫護士嗎?”
“不!”他突然生氣了,仿佛他知道自己時間很緊迫了,沒有時間推延。與此同時,他的眼中浮現出一抹清明。之后,雷德溫醫生會說,他在生命終結時得到了最后一份禮物。老年癡呆癥終于退去,讓他能夠掌控自己。“孩子們出生的時候我就在邊上。”他說。他的聲音更加年輕,更加堅定:“是我在派伊府邸給他們接生的。辛西婭·派伊夫人。一個美麗的女人,伯爵的女兒——但她并不強壯,生雙胞胎難產。我害怕她當時會死去。最后母子平安。兩個孩子,出生時間相差了十二分鐘,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兩個孩子都很健康。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