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金蓋德沃的會面并沒有特別的收獲。他們給阿提庫斯·龐德展示了新開發項目的規劃手冊——清一色的水彩風格,言笑晏晏的一家人,如幽靈一般在他們的新天堂里飄來飄去。規劃已經獲得批準,明年春天就開工。高級合伙人菲利普·蓋德沃堅稱:“丁格爾幽谷是一片不起眼的林地,而新的家園會使鄰里受益。市政委員會的考量是改造我們的村莊。如果想要讓村莊保持生命力,我們需要為當他的家庭提供新的住宅。”
丘伯沉默地聽著他高談闊論。規劃手冊上的那家人,穿著時髦的衣服,開著全新款汽車,完全不像當地人。當龐德宣布他沒有其他問題的時候,丘伯很是高興,他們終于能到大街上透透氣了。
事實證明,弗朗西斯·派伊早已出院,她堅持要回到家中,龐德、弗雷澤和丘伯三人只好趕往派伊府邸。他們趕到的時候,警車已經開走了。當汽車駛過木屋,開到車道石子路上的時候,午后的太陽已躲到了樹林后。龐德驚奇地發現,一切看起來一如往常。
“那一定就是瑪麗·布萊基斯頓生活過的地方。”當汽車駛過時,弗雷澤指著靜悄悄的木屋說。
“有那么幾年,她和兩個兒子,羅伯特和湯姆,住在那里。”龐德說,“我們不要忘記,她的小兒子也死了。”他凝視著窗外,臉色一沉,“這個地方見證了太多次死亡。”
他們停好車。丘伯先行一步,已經在大門口等他們了。警察把土地上的手印用封條圍出一塊正方形的區域,封條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弗雷澤心想,不知道這個手印有沒有鎖定目標,是那位名叫布倫特的園丁,還是村里的其他人?他們直奔府邸,有人已經好生忙碌了一番——波斯地毯撤掉了,石板地被沖刷過,那副盔甲也消失不見了。警察保留了那把劍——畢竟,它是兇器。可是繼續留著剩下的那副盔甲顯然太過殘忍,它不斷提醒著主人過往發生的不幸。整幢宅邸都悄然無聲,派伊夫人也不見蹤影。丘伯猶豫不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時,一扇門打開,從客廳走出來一個男人,將近四十歲的樣子,發色偏深,蓄著胡子。他穿著藍色夾克,前口袋上有褶皺。他邁著慵懶的步子,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夾著香煙。弗雷澤立刻感覺出,這是一個不怎么招人喜歡的男人。他不僅惹人反感,似乎與生俱來就缺乏親和力。
剛露面的男人驚訝地發現大廳里站著三位客人,他沒有遮遮掩掩,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是誰?”
“我還正要問你同樣的問題,”丘伯反唇相譏,已經有些動怒,“我替警局效力。”
“噢。”男人臉色一沉,“嗯,我是弗朗西斯·派伊夫人的朋友。我從倫敦來照顧她,在這個艱難的時刻,她需要人支持和陪伴。我叫達特福德,杰克·達特福德。”他含糊地伸出一只手,接著訕訕地收回,“你知道的,她很沮喪。”
“肯定是的。”龐德走上前去,“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這個消息的,達特福德先生。”
“馬格納斯爵士的事?她打電話告訴我的。”
“今天?”
“不是,昨天晚上。她報完警之后,馬上就給我打電話。她當時幾乎是歇斯底里的狀態。我本想直接過來,但當時出發有些遲。今天早上我有個會,所以我說午飯的時候到,確實如此。我從醫院接上她,把她送回這里。順便說一句,她的兒子現在正在陪她。他之前一直和朋友住在南海岸。”
“請原諒我冒昧地問一句,她為什么在這樣一個如你所描述的‘艱難時刻’,從她所有的朋友中偏偏選中了你?”
“呃,這很容易解釋,先生你叫……”
“龐德。”
“龐德?這是一個德國名字吧。而且你口音聽起來也像。你在這里做什么?”
“龐德先生正在協助我們。”丘伯立刻插了一句。
“哦,好吧。你剛才的問題是?她為什么選中了我?”雖然他氣勢洶洶,但明顯能看得出杰克·達特福德在顧左右而言他,斟酌著如何給出一個安全的答案。“這個嘛,我想是因為我們中午正好一起吃過飯。我其實陪她去了車站,把她安全送上回巴斯的火車。可見在她心里,我很有分量。”
“謀殺當天,派伊夫人是和你待在倫敦?”龐德問道。
“是的。”達特福德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埋怨自己不小心泄露了更多信息,“我們一起邊吃午飯邊談公事,我給了她一些關于證券、股票和投資方面的建議。”
“午飯后你們做了什么,達特福德先生?”
“我剛告訴你——”
“你告訴我們你陪派伊夫人去了車站,但據我們所知,她是乘坐晚上的火車回到巴斯,九點半左右回到府邸。因此,我推測,那天下午你們也是一起度過的。”
“是。我們是在一起。”達特福德的表情越來越局促,“我們隨便逛了逛,打發了一會兒時間。”他思索了片刻,“我們去了一個畫廊——皇家藝術學院。”
“你們看了什么?”
“不過是一些畫。無聊沉悶的東西。”
“派伊夫人說她去購物了。”
“我們也去購物了。簡單逛了一下,至少在我印象里,她沒有買任何東西。她實在沒什么興致。”
“請你原諒,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達特福德先生。你說你是派伊夫人的朋友。你是否也會把自己描述為馬格納斯爵士的朋友?”
“不,不算是。我的意思是,我當然認識他,也非常喜歡他。他是個體面的家伙。但弗朗西斯和我以前一起打網球,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所以比起爵士來,我和他太太更為熟識。我不是說他頭腦發達!可他也算不上肌肉發達。就是這樣。”
“派伊夫人在哪里?”丘伯問道。
“在她的房間里,在樓上。她在床上休息。”
“睡著了?”
“我覺得沒有。幾分鐘前我去探望的時候她還沒有。”
“現在上去?”達特福德在偵探雷打不動的表情里看到了答案,“行,我帶你們上去。”
弗朗西斯·派伊躺在床上,身上裹著一件睡袍,一張皺巴巴的床單蓋住半個身子。她一直在喝香檳。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半空的玻璃杯和一個裝著冰塊的桶,里面斜倚著一個酒瓶。舒緩心情還是慶祝勝利?在弗雷澤看來,二者皆有可能。他們剛才進門時,她臉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她很生氣被打擾,但與此同時,她又好像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她不愿意交談,但又已經準備好回答她必然要直面的問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