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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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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為什么想知道?他關心嗎?“我很好,謝謝你,”克拉麗莎說,“你怎么樣?弗朗西斯好嗎?”

  “噢,她挺好的。她去倫敦……購物了。”

  接著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你想喝點什么嗎?”克拉麗莎問道。也許他這次純粹是為了寒暄。她實在想不到,她哥哥來這里有什么理由。

  “那太好了。好的。你有什么?”

  “家里還有一些雪利酒。”

  “謝謝。”

  馬格納斯坐下來。克拉麗莎走到角落里的櫥柜前,拿出一瓶酒。圣誕節以后這瓶酒就一直放在那里。不知道雪利酒有沒有變質?她倒了兩杯,湊近聞了聞,然后端了過去。“聽說你家失竊了,我很遺憾。”她說。

  馬格納斯聳了聳肩:“是啊。一回家就遇上這種事,可不是什么好的體驗。”

  “你什么時候從法國回來的?”

  “星期六晚上。我們剛進家門,就發現整個府邸都遭到了洗劫。都怪那個該死的蠢貨布倫特,他竟然沒有把后門修好。慶幸這下可以擺脫他了。我有好一陣子看他不順眼了,他不能說是一個不稱職的園丁,但我從來都不喜歡他那副態度。”

  “你把他解雇了?”

  “我認為,他現在是時候向前看了。”

  克拉麗莎小口喝著雪利酒,酒的香氣在唇齒間縈繞不散,就好像不愿意進入她的口腔中。“我聽說你丟了一些銀器。”

  “實際上是大部分。說實話,這段時間真是有些難熬——別的事情也不順。”

  “你是說,瑪麗·布萊基斯頓的事。”

  “沒錯。”

  “我很遺憾你沒能參加葬禮。”

  “我知道。這是件憾事。我不知道……”

  “我以為牧師給你寫信了。”

  “他寫了,但我收到信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該死的法國郵局。實際上,這就是我這次來想和你談的事。”那杯雪利酒他一滴都沒有碰。他的目光掃視房間,好像第一次來一樣。“你喜歡這里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一怔,“還行吧。”她說,然后她用更堅定的語氣補充說,“說實在的,我在這里住得很開心。”

  “是嗎?”他的口氣聽上去好像不相信她所說的。

  “嗯,是的。”

  “因為,事情是這樣的,你看,木屋現在空出來了……”

  “你是說派伊府邸的木屋?”

  “是的。”

  “你想要我搬進去?”

  “我回來的時候在飛機上就在思考這件事。瑪麗·布萊基斯頓的死,太讓人遺憾了。我非常喜歡她,你知道的。她的廚藝很好,管家也是一把好手,但最重要的是,她小心謹慎。當我聽到這個該死的消息時,我知道,很難找到能取代她的人。然后,我想到了你……”

  克拉麗莎打了一個冷戰,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寒意。“馬格納斯,你是想雇我接替她的工作?”

  “有何不可呢?你從美國回來后幾乎沒什么像樣的工作。我確信,學校給不了你多么可觀的薪水,你可能還得掰著指頭花。如果你搬進木屋,就可以把這個地方賣掉,重新住進府邸,你也許也很渴望搬回來住吧。你還記得吧,我們在湖邊追逐嬉戲?在草坪上玩槌球![1]當然,我不得不征求一下弗朗西斯的意見。我還沒和她說。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你怎么想?”

  “我能考慮一下嗎?”

  “當然可以。這只是一個想法,但它實際也許真的可行。”他舉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下了,“克拉拉,見到你,我總是很高興。如果你能搬回來,那實在是太好了。”

  總之,她想方設法終于把他送出了門。她站在門口,目送他上了捷豹車,離開。克拉麗莎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就連和他說話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她感到一波又一波惡心的感覺向她襲來。她的雙手麻木。她聽過“氣到渾身僵硬”這種說法,但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有一天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給她提供了一份工作——成為他的仆人,為他洗衣擦地——上帝啊!她可是他的親妹妹!她同樣出生在那幢宅邸里,一直到她二十多歲的時候,還生活在那里,與他吃的是同樣的飯菜。先是父母過世,緊接著馬格納斯娶妻,她這才搬出去。從那天起,他就對她置若罔聞。現在他卻有臉提這個要求!

  走廊里掛著一幅列奧納多·達·芬奇的《巖間圣母》[2]的復制品。當克拉麗莎·派伊咚咚咚地跑上二樓,目光中閃爍著復仇者的怒火,或許圣母瑪利亞也會把目光暫時從受洗者喬治的身上挪開,警惕地看她一眼吧。

  當然,她可不是去祈禱的。

  晚上八點半,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里夜色開始降臨。

  布倫特已經決定晚點下班。除了修剪草坪和除去雜草,他還要給五十個不同品種的玫瑰花摘掉枯萎的花朵,精心修剪紫衫的枝條。他把獨輪手推車推回原處,把各類工具在馬廄里歸置好,這才繞過湖邊,進入空曠的丁格爾幽谷。他沿著一條小徑往前走,不遠處就是教區牧師住宅,再往前走就是擺渡人酒吧。擺渡人是村里的第二家酒吧,就坐落在一號公路上。

  當他走到森林邊,忽然聽見身后有動靜,他不由得回頭望去。他瞇著眼睛,視線穿過沉沉的夜色,把府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一層有幾團燈光,但是沒有絲毫響動。據他所知,馬格納斯爵士獨自在家。一小時前,他開車回到村里,但是他的妻子當天去了倫敦。她的車還沒有開庫。

  他看見一個人沿著小路正向府邸大門的方向走去。那是一個男人,獨自一人。布倫特的視力很好,況且明月當空,但他還是無法確定那個人是不是村里人。這名訪客戴了一頂帽子,遮住了大半邊臉頰,所以難以辨認他的身份。他走路的方式有些奇怪,佝僂著背,專挑隱蔽處走,似乎是不想被人看見這么晚還來拜訪馬格納斯爵士。布倫特糾結要不要回去看看。不久前,府邸剛遭了賊,就在葬禮當天,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如果穿過草坪,用不了片刻就能回去檢查一下一切是否安好。

  他還是決定算了。畢竟,誰來派伊府邸拜訪根本不關他的事,而且,一想起今天下午他和馬格納斯爵士的對話——馬格納斯爵士對他說的那番話——不管是對他還是他的妻子,他都不想效忠。他們不曾照顧過他,在他們眼里,他做什么都是理所當然。布倫特從早上八點開始工作,直到半夜,數十年如一日。他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感謝的話,支付的薪水又實在是少得可笑。他一般不會在非休息日喝酒,可他每次要去喝酒的時候,就會在口袋里裝十個先令[1],買點炸魚和薯條,再喝幾品脫[2]酒。擺渡人酒吧就坐落在村子的盡頭。那是一家破敗不堪的酒吧,遠沒有女王的軍隊酒吧那么安靜古樸。他是這里的常客了,大家都認識他。他總是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他也許會和酒保說上幾句話,不過這對于布倫特而言,已經相當于一場交談了。他把訪客的事情拋之腦后,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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