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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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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為什么要去參加葬禮?我們幾乎都不認識這個女人。”

  約翰尼·懷特海德正在和他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較勁,不管他多努力地嘗試,還是沒能把它穿進扣眼。事實是那條衣領就是不能延伸到他的脖頸處。他感覺近來似乎他所有的衣服都開始縮水。那件他已經穿了好多年的夾克突然之間肩膀處就變緊了,那條褲子也是!他放棄與扣子繼續搏斗,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他的妻子,杰瑪,把盤子放在他面前。她做了一頓正宗的英式早餐:兩個雞蛋、一條培根、一根香腸、土豆泥和烤面包片——正合他心意。

  “人人都會到場。”杰瑪回答說。

  “但這不表示我們必須得到場。”

  “如果我們不去的話,人們會說三道四。不管怎樣,這件事對我們的生意有好處。既然她已經死了,她兒子羅伯特大概會把那座房子清理出來,你永遠都想不到會從里面發現什么。”

  “沒準只是一堆垃圾。”約翰尼拿起刀叉,開始吃早餐,“但是你說得沒錯,親愛的。我想,露個面對我們也沒什么損失。”

  埃文河畔的薩克斯比村莊里沒有幾家商店。當然,會有常規的那種商店,賣人人都需要的那些東西,雜七雜八——從墩布、水桶到吉士粉[1]、六種不同口味的果醬。那么逼仄的空間里竟然能容納如此多不同種類的產品,說實話真是個奇跡!特恩斯通先生還在商店后面經營一家肉店——入口另辟一處,門前懸掛著條狀的塑料門簾,阻擋蒼蠅飛入——送魚的貨車每星期二會來一趟。但是如果你需要什么異域風情的東西,橄欖油或是某種伊麗莎白·戴維[2]在她書中記錄的那種地中海產的佐料,你只能去一趟巴斯。那家名叫“普通電器商店”的店鋪位于村廣場的另一頭,但是很少有人去那里,除非是去買備用燈泡或是保險絲。櫥窗展示的大多數產品都積上了灰塵,不再時興。還有一家書店和一家只在夏天營業的茶館。廣場外邊的消防站前面有一個汽車修理廠,專賣一些摩托車配件,但卻不是人們真正需要的那類配件。這就是村里商店的大體情況,在村民的記憶里一直如此。

  后來約翰尼和杰瑪·懷特海德從倫敦搬來了這里。他們買下了已經空置許久的舊郵局,把它改造成了一家古董鋪,用他們的名字命名,玻璃櫥窗上方是用老式的印刷體寫成的店名。村里許多人都認為這間鋪子賣的東西充其量算是小擺設而不是古董,但是店鋪從開業之初就很受游客歡迎,他們似乎很享受在老式鐘表、托比啤酒杯、食堂餐具、錢幣、勛章、油畫、玩具、鋼筆,或是任何剛好在陳列的物件中挑挑揀揀的樂趣。當然,有沒有人確實買過什么東西是另一回事。如今這家店鋪已經開了六個年頭,懷特海德一家人就住在店鋪上方的公寓里。

  約翰尼個頭矮小、寬肩膀、禿腦袋。他的身材日漸發福,雖然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他喜歡花哨俗氣的打扮,總是穿著相當寒酸的三件套西裝,常搭配一條亮色的領帶。為了參加這場葬禮,他不情愿地翻出了一件相對肅穆些的夾克和一條灰色呢料褲子——雖然和他的襯衫一樣,不太合身。他的妻子一身黑色裝扮。她的身材非常瘦小,三個她加起來才能抵上一個他。她沒有吃做好的早餐,只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吃著一塊三角形的吐司片。

  “馬格納斯爵士和派伊夫人不會出席。”約翰尼喃喃自語,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出席什么?”

  “葬禮。他們周末才能回來。”

  “誰告訴你的?”

  “我不知道。大家在酒吧里聊天時說起來的。他們去了法國南部還是什么地方。管他什么地方,對一些人來說無所謂,不是嗎?總之,大家試圖聯系上他們,但是至今還沒有成功。”約翰尼停頓了一下,手里拿著一片香腸。如果你聽他現在說話的口音,你會發現一個很明顯的事實:他人生的大部分時光是在倫敦東區度過的。他和顧客打交道的時候,用的是另外一種口音。“馬格納斯不會樂于見到這種情形的。”他繼續說道,“他非常喜歡布萊基斯頓太太。那兩個人可是親密無間啊!”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他和她之間有貓膩?”杰瑪一聯想到貓膩,鼻子上不由得爬上了一道皺紋。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可沒這個膽子,尤其是當著他太太的面,況且瑪麗·布萊基斯頓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不過,她以前一直很崇拜他。連他那個部位在她眼里都是光芒四射,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兒!這些年來,她一直都給他的府上做清潔。掌管著府邸的鑰匙!她為他做飯,為他打掃,把半輩子時間都獻給了他。我確信他肯定想要出席她的葬禮,給她送行。”

  “他們原本可以等他回來。”

  “她的兒子想要早點處理完后事。不能怪他,真的。出了這樣的事多少讓人有些意外。”

  兩人沉默地坐著,約翰尼吃著早餐。杰瑪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她總是這樣看著他,仿佛正努力看穿他沉著的外表下極力隱藏的秘密。“她來這里做什么,”她突然問道,“瑪麗·布萊基斯頓?”

  “什么時候?”

  “星期一,她死前的那天。她在這里。”

  “沒有,她不在。”約翰尼把刀叉放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清空了盤子。

  “不要對我撒謊,約翰尼。我看見她從商店里出來。”

  “噢!商店啊!”約翰尼擠出了一個不自然的微笑,“我還以為你是說我叫她來公寓里。就和以前一樣,不是嗎?”他停下來,希望他的妻子能換個話題,但是當她絲毫沒有表現出罷休的跡象,他又繼續說道,小心翼翼地斟酌著字詞,“沒錯……她確實來商店里看了看。我想就是出事的那星期吧。我記不清她想要買什么了,如果你想聽實話,這就是實話,親愛的。我想她可能提到給誰挑禮物,但是她最后什么都沒買。總之,她就待了一兩分鐘。”

  杰瑪·懷特海德總是能判斷出她的丈夫什么時候在撒謊。她確實親眼看見布萊基斯頓太太從店里出來,她還特意留意了一下;不知怎么,她當時就覺察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是她沒有提這件事,現在也不打算刨根問底。她不想和他起爭執,尤其是在他們正要動身去參加葬禮的當口。

  至于約翰尼·懷特海德,雖然他嘴上這么說,他卻記得十分清楚他上次和布萊基斯頓太太見面的情形。她確實來過店里,對他諸般指責,而最糟糕的是,她有證據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是怎么發現的?是什么讓她最先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當然,她沒有把話挑明,但她表現得再清楚不過了。那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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