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望拍拍身上的沙子:“那么久的事了,怎么還來問?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發現的。”
“另一個人是谷秋莎,去年成為你的養母,但在幾個月前跟你解除了收養關系。”
“是的,你可以再去問她——那輛車在河邊停了兩年,倒是她剛一見到就要去撬開。”
“她已經死了。”
男孩尷尬了幾秒鐘,皺起眉頭:“哦,是這樣啊?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殺死的,在她自己家里,上周她父親追悼會的那晚。兇手至今還未抓到。”
“好吧,希望你能早點破案。”
“你好冷靜啊。”
男孩從沙坑邊背起書包,徑直走向學校大門:“警察叔叔,我要回家了。”
說不清是故意還是習慣,司望仍然選擇蘇州河邊那條小路。黃海就像膏藥貼住了他,跟在后面提醒:“小朋友,以后不要再走這條路,當中有一段太偏僻了,小心有壞人出沒。”
“警察叔叔不就是抓壞人的嗎?”
“是,沒有我抓不到的壞人。”
“真的嗎?”
這句反問讓黃海沉默了,一度沒有他抓不到的壞人,但從1995年起就不一樣了。掐指算來這十一年間,已有五起謀殺案沒有偵破,恐怕不止一個兇手。
他奪過男孩的書包說:“嘿!現在小學生的書包可真重啊!”
“警察叔叔,你為什么要跟著我?”
“因為,谷秋莎臨死前,拜托我一定要做的——她說你是個舉世無雙的天才,但心里藏了許多秘密。”
“我只是個普通的四年級小學生。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黃海——上過地理課嗎?中國有哪四大海?我都忘了,你是天才,哪有你不知道的?”
“黃海警官,我是中國少年先鋒隊隊員,一定會幫助警察叔叔破案的!”
這樣的回答讓人哭笑不得,他停下腳步,指著前面一片空地說:“就是這個地方。”
男孩不敢踏上那塊空地,在旁邊繞了一圈:“黃海警官,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嗎?”
“不,從不相信,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們嗎?”他掏出一根香煙在風中點燃,急促地補了一句,“世界沒有鬼。”
“我想,是車里死去人的鬼魂在叫我吧。”
“胡說八道!”
“警察叔叔,你信不信?我見過鬼的。”
十分鐘后,他將男孩送到了家門口。
“你就送到這里吧,上樓去會嚇到我媽媽的。”
司望從警官肩上奪回書包,黃海把名片給了他:“小朋友,如果想起任何線索,立刻打我電話!”
兇手對現場處理得很干凈,沒留下什么指紋與毛發。電梯監控沒有拍下來,兇手是男是女也無法判斷,只能判斷死亡時間在三天前,也就是谷長龍追悼會的那天。黃海分析兇手是爬樓梯上來的,等到谷秋莎回家開門的剎那間,跟在她背后沖進去一刀斃命。
最無法接受的是,就在兇案發生前幾小時,他還跟死者在殯儀館見過一面。那是她父親的葬禮,一個女人最悲傷的時刻,黃海本想來安慰她的,沒想到送了她最后一程。他清晰地記得,谷秋莎當時所說的話:“還剩下一個我,大概也離死不遠了吧?”
果然,她提前判處了自己死刑。
對于一個資深的刑警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緊接著這句話,谷秋莎又提醒他要留意司望這個孩子。
第二天,黃海再次來到長壽路第一小學門口。
等到司望孤獨地走出來,他就攔在身前說:“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小子,你應該知道,谷秋莎與谷長龍都死了,我擔心你也會有危險,懂了嗎?”
他粗暴地奪過男孩的書包,沿著大馬路往前走去,司望像犯人被警察押送無力反抗。
“他被警察抓起來了嗎?”
幾個小學生紛紛竊竊私語,司望解下紅領巾,抱怨了一聲:“對不起,請不要當著同學的面來送我,他們會以為我是壞小孩的。”
“走自己的路,讓鬼去說吧。”
“案子破了沒有?”
“你說的是哪樁案子?”黃海回頭盯著他的眼睛,“我會親手抓住那個混蛋的!”
路過常德路上的清真寺,有人在賣烤羊肉串,司望停下來都要流口水了。黃海警官買了十串,分給他四串說:“你還是小孩,不要吃太多,當心拉肚子!”
他大方地吃起羊肉串,神情也輕松了不少。
“小朋友,你吃了那么多,不怕吃不下晚飯嗎?”
“沒關系,今晚我媽媽要在外面上班,我會用微波爐轉一轉冰箱里的飯菜吃。”
“那你爸爸呢?”
其實,黃海是明知故問,他早就調查過司望一家的底細了。
“我爸爸——他在四年前就失蹤了。”
黃海鄭重其事地說:“司望同學,今晚你來我家吃飯吧。”
“不要,我還是自己回家吧。”
“跟我走!”
這是命令式的口氣,黃海就住在清真寺附近,一棟老式的高層建筑,幾乎緊挨著派出所。
他在廚房折騰半天束手無策,最后還是打開冰箱拿出一包面條,還有速凍牛肉,傻笑著說:“小子,我給你煮牛肉面好不好?”
十分鐘后,當電視機里柯南用針打昏了毛利小五郎,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端到了餐桌上。
說實話,黃海下的面條還不錯,也可能是他在廚房里唯一會做的東西。
當司望把面條吃得一根不剩,把面湯都喝光時,黃海帶著奇怪的微笑看著他。男孩驚慌地站起,卻被黃海按下去:“吃飽了嗎?小子!”
“飽了,都打嗝了,你不吃嗎?”
“我不餓。”
他的聲音如從缸底發出般沉悶,房間里的空氣也變得僵硬。司望局促地抓著衣角問:“警察叔叔,世界上真的沒有你抓不到的壞人嗎?”
“當然。”
“你敢發誓?”
“我——”黃海警官剛要點起一根香煙,又塞回到煙盒中,“但有幾個例外。”
“殺人案?”
他的目光變得冰冷而可怕:“問這些做什么?”
“你一個小學生,干嗎要知道那么多?”
司望不跟他客氣了,背起書包要往外走,黃海攔住說:“等一等。”
“天黑了,媽媽說不能隨便去陌生人家里的。”
“你是哪一年生的?”
“1995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