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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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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九年前聽說未婚夫的死訊,她翻出申明寫給自己的信箋,其中就有他親筆抄寫的元稹的這首詩。

  校長找來司望的班主任,問到這個男孩的情況,回答卻是學習成績中等,沉默寡言,上課時也不主動發言,從未覺得有過人之處。

  “是否有家學淵源?”谷秋莎補充了一句,“比如父母是大學教授?”

  “司望的爸爸是個普通工人,兩年多前不知什么原因失蹤了,他的媽媽在郵局做營業員,家庭層次不是很高。”

  “謝謝,麻煩再幫我打聽下他的情況,我想這樣優秀的孩子,必須好好培養,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校長連連點頭,把谷秋莎送上了車。沿街的戶外墻上,是爾雅教育集團的大型噴繪,某個童星代言托出兩行字——選擇爾雅教育,選擇你的人生。

  她早就不是教育出版社的編輯了,而是全國排名前十的民營教育機構的總經理。幾年前,父親谷長龍從大學校長位置上退休,拿出畢生積蓄創辦了爾雅教育集團。因為長久積攢的政府資源,公司在短短幾年間突飛猛進,從出國語言學習到學齡前兒童教育甚至老年人培訓班,購買與新建了數所私立中小學,囊括了從搖籃到墳墓的各個階段。從創業那天起,父親就讓谷秋莎辭職回來幫忙。今年,他因病不再兼任總經理,便讓女兒繼承這個位子。

  一小時后,回到郊區的別墅。

  谷秋莎脫掉高跟鞋,在梳妝臺前卸去厚厚的妝容。鏡子里是個三十四歲的女人,皮膚保養得很好,幾乎沒有皺紋與色斑,濃妝出門也還是儀態萬千,至少在鏡頭前光彩照人,男女老少都會多看幾眼。可惜無論如何裝扮,再也不復當年青春,總想起二十五歲那年,即將成為新嫁娘的自己。

  父親出國開會去了,晚飯囑咐菲傭做了些簡單的菜,她獨自在餐廳吃完,喝了小杯法國紅酒,便進臥室看韓劇了。沒多久,房門驟然被推開,進來一個男人。

  他也是三十多歲,臉上沒有半根胡子,額頭上有塊淡淡的青色印子,緩緩脫下西裝與領帶,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谷秋莎早已習慣于這樣的夜晚,對著丈夫的背影念出兩個字:“廢物!”

  他叫路中岳。

  谷秋莎第一次見到申明,是在1993年深秋,有件事她從未告訴過申明——那天是她與前男友分手的日子。

  那個男人是她的大學同學,人長得又高又帥,家庭背景也很顯赫,大學剛畢業就開始談婚論嫁了。然而,谷秋莎有個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說出口,但這件事早晚都要被對方知道的——除非永遠不結婚。

  “有件事一直不敢說,希望不要因此而嫌棄我——在我的高二那年,有次肚子痛去醫院,請了最好的婦科醫生來檢查,最后確診為先天性不孕,就是說再怎么治療也沒用,不可能生孩子。但我仍然是正常的女人,不會因此影響夫妻生活,再說將來還可以去領養。”

  話沒說完,對方臉色便陰沉下來,直截了當提出分手。想嫁給他的女孩很多,也不乏名門閨秀,何必要娶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至于之類的想法,癡人說夢罷了。

  谷秋莎的第一場戀愛就此結束,她抓著男友肩膀大哭一場,最終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

  那天下午,她失魂落魄地坐公交車回家,因此被偷了錢包,正巧遇上申明挺身而出,他還受了點輕傷。當她感激地看著這個男人,看著他近乎清澈的雙眼,年輕干凈的臉龐,以及說話間的羞澀與猶疑,剎那間像吃錯了藥,不可抑制地喜歡上了他。

  申明是名校南明高中的語文老師,又是北大畢業的高才生。她常以出版社教材編輯身份去找他,討論語文課本里一些細微的錯誤。從沒聽他提起過父母,而他常年住在學校宿舍,也引起谷秋莎的困惑。正當她要私底下托人打聽,申明卻主動說出了悲慘身世——七歲那年,他的父親下藥毒死了母親,隨后被判了死刑。他是由外婆領大的,家里也沒有房子,自高中時代就一直住校。

  谷秋莎明白了,以他的學歷與素質,竟只能當個高中語文老師,就是因為出身的卑微。她的父親是前教育局領導,現任大學校長,雙方的家庭背景有天壤之別。

  于是,在讓申明知道未來岳父的身份之前,她先把自己身體的秘密說了出來……

  “雖然,我一直很期待能與喜歡的女子結婚,然后生個可愛的孩子。不過,難道結婚就是為了生兒育女?假如,我真心愿意跟對方結婚,就應該包容她的所有缺陷——何況不能生孩子只是身體問題,與一個人的品德與素養有關嗎?就像有的人高一些,有的人矮一些,不都是老天爺命中注定的嗎?大不了去福利院領養個孩子回來嘛!”

  最后一句話,申明說出了她憋在心里不敢講的念頭。

  第二天,谷秋莎果斷帶著男朋友回家,申明才知道女朋友的爸爸竟是報紙上常提到的谷校長。父親對他的印象出乎意料地好,兩人聊得很愉快,尤其談到教育改革問題時,申明大膽的想法獲得了認可。

  那是1994年的春天。

  不久后的暑期,父親把申明從南明高中借調到身邊,做了三個月臨時秘書。其間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更為器重這個未來女婿。

  第二年,谷秋莎與申明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在父親的授意下,市教育局領導找申明談話,很快下達文件,將他從南明高中上調到教育局團委。他的前途已被內定,兩年后將成為全市教育系統的團高官,這是一個人能飛黃騰達的最快方法。

  1995年,五月的最后幾天,她發現申明愁眉不展,驗收新房裝修的過程中,總有心不在焉的感覺。谷秋莎問他出了什么事?他卻強顏歡笑地說,或許只是高考臨近壓力太大。

  她去南明高級中學打聽了下,還有人傳說他竟是個私生子——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她即將與這個男人結婚,早就擺過訂婚的酒席,就連婚禮的請帖都發出去了,自己該如何面對?高考越發臨近,帶著畢業班的申明,幾乎每晚都要給學生補課,就連周末也不能陪伴未婚妻,更讓谷秋莎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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