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得螞蚱,杜縣令還請稍安勿躁。”
外邊雨聲瀟瀟,昏黃的燭火透過窗紙將里面的情景烘托成一抹剪影,李素翻過一紙書頁,隨后說道。
杜化安微微一愣,這才想起,眼前這位面色淡然的少年,似乎更為馮醫師厭惡,有了這番計較,他心里也是好受了許多。
人嘛!遇到自己不如自己的總是會自我平衡許多。
說起來,他現在心里非常焦慮,對接任新鎮縣令這件事情再一次由衷的感到后悔。
本來之前他身為新鎮縣丞,每日就是處理處理公事,日子過得那是相當自在瀟灑的,他也對此十分滿意,畢竟這種有事上司背鍋,無事屬下跑腿的差事那可不好找。
抱著這種心理,杜化安也是在新鎮縣丞這個位置上安然度過了二十載春秋,并在此期間熬走了三任縣令,一舉創造了歷史,更被新鎮百姓親切的稱為萬年老二,當然這個略有些不雅的稱呼,肯定是那些好事之徒在私底下傳播的,當面肯定是要叫一聲杜大人的,不過這其中透著的眼紅與妒忌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杜化安以為他都要這個位置上養老送終了,但在他在縣丞第二十個年頭,一場波及十里八鄉的疫情,在改變一切的同時,也是在悄然改變著他的命運。
頂頭上司因為抗疫失利,被知府大人直接下獄處理,這新鄭縣令的位置自然也就空懸出來,不過縱然這縣令的位置誘人無比,但這種危急關頭,誰敢出來頂雷,作為官場老油條,杜化安自也是熟知這個道理的,可惜作為縣城里邊的二把手,隨著知府大人的一紙任命,他也是心里半是不甘,半是渴望的將這個縣令的位置給接下來了。
之所以畏懼,原因自然是因為害怕重蹈前任覆轍而斷送了這悠閑自在的日子,不過畢竟這可是知縣大人的寶座!
縣丞乃是八品末流,縣令更只是七品小官,雖說同在一個縣衙里邊辦事,縣丞與縣令也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代表的意義卻是完全不一樣。
一個是官,一個是吏,看似親密無間,相溶于水,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只能用鴻溝來解釋,常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邁出這一步,但就在現在這個天大的餡餅居然砸在他杜化安的頭上,雖說里邊可能藏得有劇毒,但他實在是太過美味,美味到足夠讓人瘋狂的地步。
不過饒是如此,他心里還是隱隱有些不安,因為這官歷來是只有讀書人才能出任,他雖說讀過些書,識得幾個字,但跟讀書人那可是一點都扯不上關系。
而他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在撲滅疫情后,知府大人能夠看在他勞心勞力的面子上,出面上述朝廷把他這個知縣的位置給穩固下來。
可惜,就目前這個局勢來看,不要說他能坐穩縣令這個位置了,可能明天他就要人頭不保了,他這一次得罪的并非普通人,那可是身負皇命的太醫院來使,這等人物要殺他,誰能攔得住,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少年。
上次那太醫院馮醫師,診斷失敗之后,他雖說心里也很失望,但卻壓根不敢表露出來,而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個當時對這尸體滿臉沉思的少年。
聯想到這少年身上的一些傳聞,他心里也是隱隱有了些希冀,可惜收獲的卻是滿滿的失望,以至于在心智消沉之下,也是吐露了一些他平日隱藏起來的苦悶。
但就在他準備一走了之的時候,這少年卻是突然說什么這段時間,讓他離那馮醫師遠些,他當時雖說也有些沒在意,但聯想到治好少年之前的一些偏方傳聞,在接下來的幾天,他也是鬼使神差的選擇了各種借口用于躲避馮醫師,這已經隱隱引起了他的不滿。
本以為他是染上什么病癥了可這幾天觀察下來,這馮醫師生龍活虎的一點也不像是染上病癥的樣子,這讓杜化安在摸不著頭腦之余,也是大為恐慌起來。
畢竟這馮醫師手握生殺大權,隨時隨地是能取他小命的,所以趁著這個下午,他也是連忙過來找李素商量對策,他自是知道這幾天這少年同樣也是沒往偏廳那邊去。
不過與他想象不通的是,從他進來至今這少年一直是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難不成是書生意氣發作?
杜化安微微有些不解。
“既然如此,素哥兒,我等還是盡早商討個脫身之法比較好,免得惡了馮醫師,以至于招來殺身之禍。”
屋外雨幕漸漸有擴大的趨勢,不管這少年是不是真的書生意氣發作,杜化安都需要盡管想出一個方法,來應對馮醫師即將到來的暴怒。
“脫身之法?”李素將目光從書本移到杜化安臉上,嘴角一揚,失笑問道:“大人是想有怎樣的一個脫身之法?”
“或許,你我二人應該親自去馮醫師那兒負荊請罪?”杜化安看著那張在這昏黃火焰中顯得有些琢磨不透的稚嫩臉龐,試探說道。
“負荊請罪……倒是個好方法。”李素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容,隨后搖了搖頭,面露遺憾說道:“可惜馮前輩估計是再也等不到我們的歉意了。”
“素哥兒,你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杜化安眉頭一皺,“今天你話說明白,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我說看出來什么,大人相信?”李素目光逐漸變得有些玩味。
“這……”
杜化安聞言氣息一滯,說起來他更多的還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思,畢竟他對李素得醫術也還是存有一些懷疑的態度,真要讓他完全相信李素的判斷,她確實也得考慮再三。
看他這般模樣,李素也是沒了繼續捉弄他的心思,身子又換了個相對比較舒服的姿勢,繼續看起手中的話本,隨意說道:
“既然如此,大人還是回去吧。”
輕輕笑了笑,語氣再度變得有些玩味:“數日之后,情況自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