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今日的這次診斷,馮修可謂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是真的決定要在今天將這場瘟疫研究個明明白白,不僅將那本私自從太醫院藏書閣帶出來的醫書背的滾瓜亂熟,更是沐浴更衣了一番,好將自己的精神狀態提升到頂峰。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今日對于他而言實在是過于重要。
想起自己得勝回京之后,陛下期許與同僚妒狠的目光,想起這么多年忍辱負重活著,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刻,馮修頓時一陣心情舒暢,甚至就連邁步都輕快了幾分,當然,這里的忍辱負重肯定是在他自以為的。
看著那道狹窄的院門,馮修混濁眼中也是充斥著一抹堅定的意味。
邁步向著那處院落,誰知剛走沒幾步,一道聲音卻是在身后響了起來。
“前輩留步!”
這道聲音他很是熟悉。
因為這幾天這道聲音的主人總是一副孜孜不倦的求學態度,圍繞在他的四周身邊。
不過這般親密的關系,卻并沒有讓他對這聲音的主人有多喜歡,更多的是深深的厭惡,身為太醫院醫師,他醫術高絕不說,身上多少也是有些懸壺濟世的想法的,此番進入疫區雖有些心存功利的想法,但好歹走的那也是堂堂大道,他自是看不上刻意鉆營,趨名附利之輩。
之所以答應那人請教醫術,更多的還是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但隨著漸漸的接觸,他卻是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了,倒不是他對李素這個人得看法有所改變,試想一下,一個在詩詞之道上大放異彩的人,如今卻是卑躬屈膝,罵不還口,不得不說這確實是讓馮修心里產生了巨大滿足感。
不過這種時候那個被他認定是軟柿子的男子突然出聲,所為的究竟是何事呢?抱著這個想法,馮修也是微微蹙眉,轉身望著人群中那道清瘦身影,簡潔問道:
“何事?”
面前那男子沉吟片刻,而后走出人群,拱手拱手問道:
“前輩可是要以這般樣子去觀察病患?”
馮修有些不解其意,眉頭擰的愈發緊蹙,不耐說道:“小輩你究竟想說什么?”
“在下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聽著他這般不耐煩的聲音,面前那男子依舊是不疾不徐說道:“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在近距離觀察觀察病患之前,還請大人做好防護準備。”
“你這是在指點我嗎?”望著那個少年,馮修嘴角漸漸揚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來。
經過這幾日的接觸,從這男子零碎提出的問題當中,馮修自認為也算是摸透了這男子的醫術水準,跟大多數東平府人所預料的一樣,這男子的醫術水平,雖不算低劣,但卻也遠遠稱不到高明的地步,嚴格來說這種水準頂多算得上是名普通的江湖郎中。
這種醫道水準,莫說是診療這次疫情,便是醫治個普通的頭疼感冒那都有看錯的風險,所以他現在的這番提議,在馮修看來不免有些搞笑。
不過縱然他這般明顯譏諷的態度,但那那男子依舊是沒有氣惱的跡象,只是淡淡說道:
“之前進入疫區的那批醫師,就是在大人你現在這種狀態下觀察患者的,他們幾乎全軍覆沒。”
說話間,便也是從懷里取出一個白色口罩,遞到老人身前。
問聽此言,馮修臉色一僵,目光在人群中某位老人身上停頓片刻,他這才隱隱想起,好像確實有這種事情,不過方才他已經口出狂言,當著眾人的面,這時若是接受過去,恐怕也是有損顏面。
旁邊杜化安連忙上前打起圓場,說道:“大人今日畢竟要直面病人,這種情況有若置身地獄,這被稱作口罩的物品,具體作用目前尚未可知,不過但凡起到一點隔絕的效果便也是有效,大人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男子也是懇請說道:“此乃晚輩的一片赤城心意,還請前輩收下才是。”
“也罷!”馮修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一邊借過口罩,一邊倨傲說道:“看在你這般誠懇的份上,老夫就收下了。”
而后轉身就要繼續向著院門那邊走去。
“前輩!”
便在這時,身后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
“又有何事?”馮修不得不再度停下腳步。
那男子沉吟片刻,說道:“若無必要還請前輩,切勿與那患者直接接觸……”
“夠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被這小輩如此指點,馮修突然覺得他這番走走停停舉動的舉動,實在是有失顏面,呵斥道:“如何看病,還輪不到你來指點我!”
說吧,大袖一甩,身影便也是消失在那邊的院落當中。
望著那道蒼老的身影,男子張了張嘴,最終只剩下一道無奈的嘆息,悠悠回蕩在人群當中。
院落里邊,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不時從房屋里邊傳了出來,兩名身穿皂藍色官服的衙役正忠心耿耿的堅守在各自的崗位上,不過從他們額頭隱隱可見的汗珠,卻也是暴露了他們此時內心復雜的情緒,此時見貴人往這邊往這邊過來,也是慌亂的將房門大開,馮修并未理會他們,徑直進到房屋里邊。
或許是因為房間內空無一物的原因,進得房間之后,那道凄慘的呻吟聲便顯得格外的嘹亮。
男子衣衫襤褸,身材枯瘦,此時正意識迷糊的躺在被放置在地面的擔架上,而這呻吟聲便也是從他嘴里發出來的。
馮修緩緩蹲在這男子旁邊,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篇,眼中漸漸露出凝重之色。
不知是因為得病的緣故,還是因為長期沒有洗澡的緣故,這男子脖頸上的皮膚下流淌著一股詭異的黑褐,而且隨著血液的流動,這股黑褐也是漸漸有擴大的跡象。
看著這股黑褐,馮修眼中閃過沉吟之色,這種病癥狀態在那本醫書上倒是有所提及,不過這種逐漸擴大的現象倒是聞所未聞。
不過更深層次的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了解,這種了解其實也沒有什么取巧的地方,無非就是把脈而已,腦海中回憶了一遍醫書上所記載的描述,馮修緩緩伸手就要給這患者診脈一番。
便在這時,他腦海中忽然想起李素得叮囑來,臉上閃過猶豫之色,隨即卻也是啞然失笑起來。
一個醫術平平的江湖郎中,他的叮囑自己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光線不算太過明亮的房屋內,馮修也是將手搭在患者的手腕處,閉目把起脈來,片刻之后,混濁的雙眼當中,滿是驚疑之色。
這患者脈搏時急時緩,時勃然時萎靡,更奇怪的是時動時靜,馮修從醫多年,所見過的奇難怪癥不計其數,但像這種雜亂的脈象那也是第一次見到。
那本醫書上關于脈象的描述是脈象平和,但他這種脈象那里跟平和粘的上一點關系,這種脈象早已經是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本以為撲滅瘟疫輕而易舉,沒想到居然橫生變故,想到這唾手可得功名利祿就要煙消云散,馮修滿是褶皺的臉上聊聊露出驚慌之色。
不過到底是歷經人生苦難的老者,片刻之后,他也是重新穩定了一下心態,將目光重新對準到這名患者身上。
眼下他便是破局的關鍵……
Ps:最近這幾章寫的咋樣,心里感覺有些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