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素將策略呈報給府衙之后,沒過幾天,東平城外已經有災民陸陸續續的抵達城下,好在宋彰此前嚴密監視流民的動向,所以對這種情況,倒也不顯得如何吃驚,前年旱災之時,府衙為災民修建的居住場所仍沒有拆除,多是些帳篷之類的簡易住所,這時倒是派上了用場,在官差有序的引導下,也是沒出什么大的亂子來。
李素倒是隨著著宋彰在東平城頭上,遠遠朝災民那邊看過幾眼,總體來說,他們的情緒還是比較穩定的,當然這主要也是得益于宋彰放糧賑災的及時,如若不然,這群看似軟弱可欺的綿羊,將會在瞬間露出獠牙,化身為最兇狠的餓狼,根據歷史上的經驗,李素毫不懷疑他們有充分動手的理由。
而城里邊,大街上每天也仍是會有威風凜凜的兵卒來回巡邏,但人們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或許有了之前的經驗,對與城外突然多了這么大一批外來人,東平府居民倒是沒有什么驚訝的地方,只不過跟左鄰右舍發幾句牢騷那也是肯定的。
而為了緩解城里邊的恐慌情緒,宋彰也是絞盡腦汁,手段盡出,各種宣傳標語,文字畫報也是呈一種鋪天蓋地的架勢出現在東平府的大街小巷當中,這個上面寫著“同是一府人,不說兩府話。”那個上面畫著“疾病都是紙老虎。”的宣傳圖畫,更有甚者,腦洞大開,寫出了“他好,我也好。”這等雷人標語,不禁也是讓李素在嘖嘖稱奇,大開眼界之余,感嘆與古人的智慧無窮盡了。
這等宣傳手段雖說幼稚可笑了一點,但效果無疑那也是很明顯得的,經過這幾天的疏導,城內的恐慌情緒已經是緩解了不少,街上的人流也比李素剛進城是稠密了一些,但真要恢復到摩肩接踵的那種程度,估計也是要在花些時間的。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此前因災情而減少的詩會宴席,也是重新變得稠密起來了,理所應當的,渭河邊上的姑娘們也是開工返業,開始變得忙碌起來了,往日那種吃了睡,睡了吃,仿佛當豬一般的悠閑時光逐漸遠去了。
鑾鈴聲動,馬車離開明月樓向著遠處的街道行去,路上行人待看清這馬車上的標識后,皆是探著腦袋,似是想透過那厚厚的門簾,看看那傳說中的東平府第一美人是否真的如詩中描繪的那般美貌。
馬車內,濃妝艷抹的婦人正神情愛憐的對著身邊的女子說著什么。
“丫頭,開心點,這世上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兒,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能有這真金白銀來的牢靠?”
紅媽媽苦口婆心的說道:
“再說了以你現在的地位人脈,出去招招手,什么樣的男人不拜倒在你石榴裙下,遠的不說,就說這次到場的張員外,那可是名震東南的豪門大戶,這次可是專門不遠萬里的過來看你的,你要是嫌他年紀大,還有那高公子,家世顯赫,風度翩翩,那個不比那李素強上千倍萬倍。”
女子生的極美,此時卻是愁容滿面,似是為了堅定自己內心的想法,又像是為了回答婦人的問題,靠著車廂,低著頭自顧自的喃喃道:“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樣!”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李素跟其他臭男人有什么不一樣的,他要是心里真有你,也不會半個多月了都渺無音訊,我看他要不是另攀上高枝,要不……干脆就是跑了。”
女子聞言并沒有回她的話,只是臉上的哀愁之色卻是更重。
看著夏云錦這般愁苦的樣子,紅媽媽也是一陣心疼,心里可算是埋怨死那李素了,自打他失蹤以后,夏云錦是茶不思飯不想,多方打探都沒有他的消息,整個人幾乎都瘦了一圈,不僅如此,之前前來邀她參加詩會宴席的也是能推就推,好不容易說動她出去一趟了,可她現在這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又那里能見得了人,這般想著,對與那負心漢更是怨恨了幾分,雖說是他造就了云錦的今天,但憑她女兒的姿色氣質,有此地位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紅媽媽這種其實就跟為人父母的心態一樣,客觀事實擺在那里,但父母們肯定不會認為自家兒女會比別人差的。
馬車時而緩慢,時而極速的行走在人群當中,微風拂來,窗簾輕輕揚起,夏云錦有些失神的望著沿途路過的風景。
自李素失蹤以后,她多方打探,但仍是沒有他的具體消息,這么長時間不見,又是不告而別,自也是引起了許多人的猜疑,譬如馮玉兒,小月這兩個丫頭,在就是紅媽媽,都是篤定李素是不會在回來了。
畢竟她現在雖說身為花魁之首,這身份看似高貴尊崇,但說到底,也只過是以色娛人的風塵之流罷了,而李素那可是讀書人,才氣名震東平,實打實的清貴人物,往來結交的也都是風流人物,這身份地位著實是有若云泥之別,認識一兩個才貌雙絕的清白人物,又碰巧看對眼了,這種事情在風流場上那是比比皆是,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往日雖說兩人相處的很是融洽,但夏云錦心里又怎會一點也不在乎呢,不過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她倒是極為相信李素的為人,但經不住身旁人的眾口一詞,她心里多少也是會受到影響的。
他真的走了……夏云錦空空的腦海中,緩緩回蕩著這樣一個念頭,雖然對這種事情,她心里有過一些預料,但想像畢竟也只是想象,真要將這些想像放到現實中去,她一時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馬車緩緩在神農館的門前駛過,隔著門簾的縫隙向外輕輕一撇,就見門前的槐樹不知何時已經開滿了花朵,在涼風中花朵簌簌而下,旋即便過往的行人車輛踩踐成泥,那個人已經不在這里了,或許永遠的都不會回來了……想著河對面就是兩人合伙開設的醫館,她緩緩掀開了窗簾,盡管那座醫館現在已經空空如也,盡管他一遍又一遍的敲門,但回應她的永遠只是無人問答的凄涼,但抱著最后一點僅存的希望,她探出腦袋,向外看了一眼。
錯落之間,就見那座許久未開的屋門,此時卻是門戶大開,患者往來不覺,而在屋門前面的那排柳樹下,有位身著青衫,面容俊俏的少年此時卻是正跟旁邊的有些年輕人說笑著什么,夏云錦的目光怔怔的望著那位少年,盯得有些久了,那少年似是感受到了這股視線,隨意一瞟,就看見了馬車上那嬌媚的容顏,微微一愣,隨即也是反應過來,笑著對她揚了揚手。
那笑容一如初見那般溫暖和煦。
馬車漸行漸遠,那道清瘦的身影也是漸漸變成一個黑點終不可見了,放下窗簾,夏云錦后背靠著車廂,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出來,方才的愁苦之色一掃而空,神情一下子變得明媚起來,輕輕抿了抿嘴,點點頭,看了眼旁邊的婦人,自言自語的說道:
“他呀!還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