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升西落,海水常漲常消。就如同再強大的王朝也擁有自己的壽命一般,每一樣事物都有壽終正寢的時候。這世上,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孟川家的樓房,如今便已經進入了生命的最后階段。
隨著屋后機器轟鳴的聲音響起,孟川家的小別墅正式投建。
樓房沒有感(情qíng),它不會感到哀傷。唯有曾經在它的庇護下得以躲避風雨的人們,在看著它時,才會有一種歲月流逝,世事變遷的傷感。
“這樓房當初是我們三兄弟合力建成的,還欠了不少外債。如今孩子都長大了,它尚未老,卻也很快就要離我們而去了。”
孟父是別墅的監工,他自己就是建筑裝修行業的,對于建房子的里外門道都是一清二楚。
找的也都是他這些年認識的附近十里八鄉的可靠之人,所以孟父雖然監工,但也不至于整天都盯著進度。
他一有閑,就繞著現在還存在的孟川家小三層樓房走來走去,從屋前走到屋后,又從屋后走到屋前。他回憶著,懷念著,感懷著。
孟大海這大半生,年少時專心學業卻最終反復三次倒在高等學府的大門前而無所得。后來有了弟弟妹妹,終是放棄了自己的那股子心氣,背上行囊外出打工貼補家用。
后來妹妹出嫁,三個孩子也緊接著出生,每一個事項都是用錢的地方。孟川的爺爺(奶奶)(奶奶)承擔了大部分的負擔,但最先獨立的孟大海也是沒(日rì)沒夜的拼命賺錢,為家中還清負債。
門無債主心無憂。
孟川之所以一直以來,不貸款、不融資,很大程度都是受的孟父影響。孟父被當年四處欠債的(日rì)子給窮怕了。
要說孟家兄弟姐妹中誰最苦,沒哪個弟弟妹妹敢將自己壓在他們大哥孟大海的頭上。
孟母作為孟父的妻子,也幫著負擔了太多太多。比如幫忙照顧撫育各家的子女,比如一力承擔下贍養老人的任務,比如……比如還有很多。
為什么孟川剛開始創業時,叔叔姑媽都承諾借錢,大姑父更是說五十萬無息不限時借款放在家里就等孟川去拿?為什么二三叔對于孟母孟父都極為尊敬?
這些東西都不是憑空得來的,都是因為孟父孟母對興隅孟家這個大家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并深深的記在了心里。
孟父孟母這已經過去的大半輩子,只簡單辛苦二字根本無法評說。
而他們兩人往后的余生,用他們的話說,如今就差子孫繞膝。其它的,都已經太過完滿。
孟父作為他們這一輩人中較為年長的,招來的建筑自家小別墅的工人,都是他的熟識或至少都打過幾次照面。
甚至還有好幾個,年輕時和孟父一起在外闖((蕩蕩)蕩),同甘共苦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孟川二叔極強的待人接物的能力逐步展現,結交了好幾個地產公司的老板,孟家兄弟兩便脫離了原來隊伍,自立家門。
如今老熟人聚在一起,看著孟父都是頗多感慨。
當年孟父的苦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其他年輕人拿到錢就是買這樣吃那樣,怎么享受怎么來。唯有孟父,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所有賺到的錢都被他省了下來,以留作幫父母貼補家用。
“大海,你現在也終于算是熬出頭了啊。”
到了十一點,看著火辣辣的太陽,(身shēn)為同行知道其中艱辛的孟父就讓大家伙都歇了下來。
孟川從廚房冰柜中搬出一整箱的冰棍還有一提冰水,挨個的散發給各個工人,開口也必然有禮的喊著叔伯。
“都說養兒防老,看看你兒子,再想想我家那混球,還隔三差五的需要我寄錢過去。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想想都來氣。”
兩棵高大蔥郁銀杏樹造就的蔭涼下,所有工人都或拿木板或拿蛇皮袋鋪著席地而坐。
孟父被大家伙圍在中間,不少人都跟孟父打趣說要討要育兒經,說正好用到二胎(身shēn)上。
可孟父憋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個(屁pì)來。
“算了,實說了。我這兒子,我是真沒教育過幾次,都是麗花她教育看顧的,我這常年在外的,是真沒做啥。”
所謂妻賢夫禍少,工人們都感嘆說孟父娶了個好老婆。孟父自己內心也覺著,自己這輩子遇到的最幸運的事,就是將孟母給娶了回家。
至于孟川,這小子只是(愛ài)(情qíng)之后的順帶產物而已啦。
在場的工人們回憶著往昔,再對比著今天,都感嘆孟父有福氣,都羨慕嫉妒著。但也只能羨慕嫉妒了,誰讓自己沒孟川這種有出息的兒子來著。
孟家大動土木,沒有瞞著別人,也瞞不住別人。
興隅村有人建別墅,這不稀奇。農村造價低,大家又都是內行人,材料人工能便宜很多,興隅村的大部分別墅起得再好也就五十萬封頂。
但是,一個三個月前家里還是兩層樓房,兒子還沒房沒車的人家。三個月后突然開始建別墅,還沒有對外借錢,這就很稀奇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孟川賺了大錢的原因,但不妨礙村民們對孟川賺錢速度的感嘆。
人這一輩子,爭的是名利,活的是臉面。
如今孟家名利皆有,臉面早已光芒萬丈。每個知道孟家動工興建新房的興隅村人,得空都會跑孟家來道一聲賀。這談不上巴結,但也算加深個印象,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哪天就有用到孟家的時候。
這些都不稀奇。
稀奇的是,一直跟戰斗雞似的孟川鄰居崔二花,居然也上門道賀來了。
雖然不知道她來祝賀的原因,但孟父孟母也沒有對其有任何為難,就一如招待其它村民的樣子。
孟川預感其中肯定是有事(情qíng)的,孟母問了幾句,崔二花老是支支吾吾,就沒有繼續深究。
反正能讓斗戰狂人崔二花屈服的事(情qíng),不離十的跟他兒子魯大偉有關。她現在不說,過幾天也肯定還會找上門來。
興遠公司員工們尤其是許思怡、葉朝暮這幾個年輕人,已經習慣(性性)的到老板家蹭吃蹭喝,孟母看他們都是(身shēn)在客鄉,也都關心的極為歡迎。
從早到晚都是住在村子里,他們早就了解了崔二花跟大老板家的恩恩怨怨。所以,剛剛畢業社會閱歷尚淺,認為白就是白黑就是黑的幾人,都困惑于為何孟母對崔二花輕輕放過。
“所謂遠親不如近鄰,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甭管她因為什么主動來跟我服軟,我都應當給她一個臺階下。你們要知道,這世上她這種人不一定能助你成事,但指不定哪天就能壞事……”
孟母很有閑心的跟這些與自家兒子同齡的年輕人講著人生道理,一如她曾經對孟川三兄妹講道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