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攪撥粥,是海寧特產,“攪撥”二字是當地土話的音譯,這兩個字也充分說明了它的制作方式,那便是“攪”和“撥”。
南瓜攪撥粥與南瓜糊糊看似相同,實則不同,兩者在用料和制作方式上有所不同。
南瓜糊糊是在煮得爛熟的老南瓜中放入扁豆、豌豆、糯米面等食材,經過二次燉煮而成的稀糊狀美食,相對稀稠。
而柳靜正在著手做的南瓜攪撥粥則只用到面粉。
黃南瓜在冰糖水蒸煮兩個多小時后已軟如爛泥,早飯時便被馬小跳放置在一旁。
現如今,那一塊塊黃南瓜條不再燙手,馬小跳一手拿筷一手揪著一塊南瓜,將粉糯的南瓜肉從褐紅色老皮上褪下來,瓜肉集中在一個大湯碗中,瓜皮則放在菜碟內。
老南瓜的皮放到南瓜攪撥粥中會影響口感,但它本身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味,可以當做零嘴吃,故此馬小跳沒有將它們扔掉,而是收集起來。
另一邊,柳靜向洗凈的電飯煲內鍋中倒了四大碗清水,然后按下按鈕開始煮水。
早上她煮了大半個南瓜,約摸有六七斤的樣子,待會兒做出來的南瓜攪撥粥足夠五六人吃。
待到馬小跳將所有南瓜條處理好,柳靜這兒的水也開始冒泡,淡淡的水汽在廚房間里彌漫。
“好了。”柳靜取來一雙長筷,對馬小跳道。
馬小跳心領神會,將南瓜肉一股腦全倒入鍋中,然后注視著鍋內的情景。
柳靜將筷子深深插入水面,以順時針的方向迅速攪動,兩者就像雀巢咖啡粉倒入鮮牛奶一般,十分迅速地開始了融合。
很快,就有一個橘黃色漩渦被被攪出,悄然間濃郁的南瓜香味依托著愈顯壯觀的水汽,在二樓左沖右突,渾似一只調皮搗蛋的精靈。
香氣一路攀升,沿著旋式樓梯飄向四樓的民宿單間。
“嗯?”陸關關正對著落地試衣鏡擺弄著身上這套衣服,突然間瓊鼻一動,兩道秀眉隨之蹙起,“什么味道這么香?南瓜?”
說著便飛快的跑下樓去。一邊跑,還一邊捂著吃得發脹的肚皮。那樣子,活像一只見到一大堆堅果鼓舞的小倉鼠。
陸關關循著香味跑到廚房,便看見馬小跳用手將一把把面粉丟進正在冒著熱氣的電飯煲中,而靜姨則抓著一雙筷子在鍋里不停攪拌。
母子二人臉上溢滿笑容,對身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渾不在意,陸關關見此感到好奇,便悄悄湊上前去。
精細的面粉就像一道道飛流而下的瀑布,馬小跳的指縫流瀉進逐漸粘稠起來的南瓜攪撥粥中。
攪撥粥,說是粥,其實沒有用到米,而是用到了面粉。面粉進入甜南瓜汁后,又經過適當的攪拌便會使得攪撥粥逐漸粘稠,到最后會十分接近膏,但同時又具備一定的流動性。
鍋中的食物從橘黃色轉變成誘人的金黃色,一個個氣泡在粥面浮起又破碎,看上去宛若熔金。南瓜的香味在面粉的調配下更上一層樓,簡直稱得上世間絕味。
陸關關看著鍋里咕咕泛泡的不知名食物,不停地咽口水,心想:這是什么神仙食物啊?!我怎么可以沒吃過!
馬小跳將十二分精神皆投入到手中的面粉上,沒有察覺到身后陸關關的到來,自然無法看見她眼中那餓狼般的眼神。
咕咕咕~
攪撥粥中的氣泡越冒越多,整體更加粘稠,眼見著即將到飽和狀態,柳靜才示意馬小跳停下了。再次丟入兩大塊冰糖,之后她又沿順時針方向攪動兩三分鐘,最后關掉電飯煲,吩咐馬小跳準備盛裝。
柳靜轉身去拿手機,馬小跳同樣向著后面的櫥柜走去,恰好瞧見陸關關暗中咽口水的樣子。
陸關關一個激靈,將目光移向飯廳里的水晶大吊燈,不再看鍋中的美食,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再說:沒啥,我就看看,看看就好。
陸關關現在有些后悔沒跟閨蜜學吹口哨,這樣她就能掩飾自己的尷尬了。
“你想吃嗎?”
馬小跳一句話就將她的小腦袋扭了回去,巴掌大的腦袋就像上了發條,不停地點。
“這個是南瓜攪撥粥,我們這兒的特色,你想吃待會兒給你留一份。”柳靜哭笑不得,心想這閨女咋這么逗呢?
柳靜撥著手機,繼續道:“不過得等會兒吃,現在太燙,不好下口。這些是帶給小跳爺爺奶奶的,等下帶過去就涼得差不多了。”
陸關關無奈,只能在一邊等待,心中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南瓜攪撥粥的味道。
“阿爸,你們那兒生意好哇?”
“啊,還在西山上啊。”
“哦哦,那我讓馬小跳給你們背上去。”
柳靜掛掉電話,朝馬小跳道:“小跳,你用上次跟老爸登山買的燉鍋裝吧,然后再用隔熱登山包背上山,爺爺他們太忙,沒時間下山吃。”
聞言,馬小跳渾身一顫,那鍋凈重1kg,再放滿攪撥粥恐怕得有十斤重,再加上登山包,爬到山上豈不是得累死?
累也就算了,體重因此而下降就不難受了,中午這一頓很有可能就白吃了。
想到這里,馬小跳心中有點難受,不過爺爺奶奶辛苦半日,讓他背鍋上山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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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小跳家距離大尖山不遠,總共也就五分鐘的腳程,不過馬小跳身體瘦弱,背著十斤多的大包,再加上今天毒辣的日頭,走到山腳下已是渾身冒汗,氣喘吁吁。
三人各自頂著草帽,透過圓弧形的帽檐看著這座不高的山,深青色的山體,由東至西連綿幾公里,穿著各色衣衫的人們在山上留下一道道螞蟻般細小的身影。
山上還插著二十多面紅旗,紅旗四周各圍著一圈長長的黑網,一片網便代表著一處楊梅園子。
山腳下有一片停車場,停滿來自華東各地的汽車,其中掛著滬市牌照的車輛尤其的多。停車場停不下,大路兩旁也停了兩列汽車,直延伸到南面的交叉路口。
最北面,也就是最靠近大尖山的路上,是種植戶早早便占據好的攤位,攤位上大多只有一兩籃楊梅,都是給游客試吃用的。
游客喜歡,那便直接上山采,要多少采多少,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的保證楊梅的新鮮。
當然,也有喜歡在鎮上公路旁攔車售賣楊梅的農戶,這些楊梅是老早便采好的,往往價錢便宜。
但絕大多數都只是做了表面功夫,上面一層好看好吃,下面內層要么是地上撿的爛楊梅,要么便是沒熟透的酸楊梅。
很多外地游客不知道其中貓膩,經常會因為貪圖便宜、省力、省時而上當受騙。
所以說,楊梅要上山采,雖然累了些,但這樣才能放心的吃。
馬小跳背著鍋,當先向西面行去。大尖山分西山和東山兩個山頭,馬小跳的爺爺馬寶根在兩個山頭都種有楊梅,搭了兩個楊梅園。
東山的園子不高,種得是大個的東魁楊梅,大的可以和乒乓球媲美,成熟時烏黑發亮,甜中帶點微酸。
西山的園子要高出不少,上面不僅有東魁楊梅,還有個頭小巧的碳梅。
現在是六月底,早熟的碳梅已經采摘完畢,楊梅市場已然是東魁的天下。
陸關關跟在馬小跳身后,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只登山包,仿佛在怕里面的攪撥粥會自己飛走。
盡管只是幫著拿了一把筷子,但她紅彤彤的臉上已也掛滿綠豆大的汗珠,兩綹細蛇似得長發在兩頰蜿蜒。
柳靜提著兩個紅塑料袋,左手提著裝有兩大瓶冰紅茶,這是給爺爺奶奶補充水分用的,而且在冰箱里冰鎮了半小時,喝上去會很清爽。
右手里是六個大碗,一人一個,多出來的那一只是備用的。
上了山路,便更加悶熱,風本來就小,經過樹枝樹葉的遮蔽幾乎透不進來。馬小跳和柳靜習以為常,初次登山的陸關關則有些不習慣。
每往上走十多米的山路,陸關關就會從馬小跳登山包的耳朵里揪出自己的小水杯,咕嘟咕嘟喝上兩口,然后又耗盡全力將它放回原處。
陸關關每次喝水,馬小跳都必須停下等待,這樣一來便更加的累。
如今的馬小跳好像在跳到湖里洗了個澡,全身上下都是濕噠噠的,汗水像一道道小溪向下流淌,衣衫緊繃繃地裹在身上,令他十分難受。
“真想把包給丟了。”馬小跳心里這般想著,但里面是爺爺奶奶的中飯,他要是敢丟掉,絕對會被老媽踹下山去。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園子里面。
此時馬寶根正和老伴喬新鳳坐在樹蔭底下閑聊。
“唉,糊涂仙走了沒?”
馬寶根朝楊梅林深處看去,壓低聲音問道。
喬新鳳往自己嘴里塞了兩大顆楊梅,同樣低聲說著:“沒呢,還在樹下撿楊梅吃呢。說真的,這人也是可憐……”
“爺爺奶奶,我們來了!”
喬新鳳正欲繼續往下說,聽到近處傳來的喊叫后,黑黃的臉上頓時爬滿笑容,即將脫口的話也因此忘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