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團長,可以談談么?不算采訪的。”
夜幕下,沐子晴豎起雙手,表示雙手空白沒有筆和紙。
李崇點了點頭。
兩人沿著團部往上走著。
沐子晴雙手往背后一負,突然開口說道,“李團長現在功成名就,軍銜職位蹭蹭的往上長,人可是變得絕情了啊。”
李崇一扭頭,這話中怎么透露著一股替人不值的小憤怒。
沐子晴看著李崇的眼睛說道,“怎么?李團長還不承認自己的變化?從我到這里至現在,你可都沒問過金慧貞如何了。”
“金慧貞”三個字一出,李崇腦海中一個齊頸短發、一身英氣、眼眸美若星辰的女子形象便清晰的蹦跳出來。
李崇長呼了一口氣,都記不清多長時間沒有人提這個名字了,自己從軍校出來后,軍校的一切記憶便沉入了腦海之中,現在突然有人提起了故人的名字,一下子便將這些記憶給開啟了。
金慧貞呵,十四期第二總隊女子隊最漂亮的一朵金花,不但家中背景深沉得很,而且個性突出,是一個坐在床上大大咧咧、能雙手拍著床板發出嘭嘭響的女子。
當初軍校西遷途中下塌到大白墻、青磚瓦、馬頭檐的石塘鎮,那個夜晚自己和金慧貞在院子內把話說開,說要成為遇到困難相互幫助的好朋友。
“她,畢業后去哪兒了?”
“在重慶參謀本部機要科,現在已經是機要科二室的副處了,進步不比你李團長慢。”
“那是個不錯的位置,比走出重慶要安全。”
沐子晴眉頭一皺,“你就問了個她在干什么?哼!虧我這個小姐妹還惦記著你,我都不想把這個給你了。”
說著沐子晴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
“拿去,這里面是一封電報,在長沙知道在梅嶺搞出頗大動靜的是你李團長之后,我就給重慶的慧貞打了個電話,這是她拍電報過來讓我交給你的。”
李崇接了過來,正要拆開的時候,被沐子晴一把止住。
“要看你晚上挑燈慢慢看吧,有什么回信你也可以慢慢寫,反正我不急著走。”
李崇把信塞到了口袋里。
沐子晴拍拍手,“好了,答應別人的事情我做完了,下面到了采訪環節,別拒絕哦,我可是當了一次信使的。今天都是對梅嶺圍剿戰事細節的采訪,現在我想采訪采訪你這個大團長本人。”
“你不是沒帶紙筆么?”
沐子晴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嗯,是沒帶,可一個優秀的記者還有一個善于記憶的大腦的。”
這個夜幕之間,兩人以談話交流的形式完成了一次關于梅嶺戰事指揮的采訪,沐子晴全面了解了李崇在整個圍剿過程的指揮思路。
慢慢的,月亮的清輝灑下山頭,談話式的采訪也漸近尾聲。
“李團長,最后問一個跟梅嶺無關的話題。我想遠在梅嶺的李團長也應該聽到了關于長沙的動靜,你認為長沙城是該守該棄呢?”
沐子晴的最后一問相 當于一個考題,這樣的一個考題,她已經在長沙城對眾多將官的采訪中獲得了答案,現在拿出來,她是想聽聽李崇怎么說。
李崇抬頭看著又一個璀璨的星空,毫不猶豫的果斷說道,“該守!一定要守!”
對李崇的態度,沐子晴沒有感到驚訝,黃埔青壯系都是抗日的主戰派,她等著聽李崇的下文,她相信黃埔的高材生不只是抗戰的熱血沸騰。
果然李崇繼續說道,“我聽外邊有論調說長沙瀕臨長江,鬼子的海陸空三軍力量都可以直接抵達,所以不利于防守,我不同意這種看法。”
李崇折斷一根樹枝,在月輝灑下的石頭上邊說邊比劃著。
“從地形上講,整個岳陽長沙一帶,東靠幕埠山,西臨洞庭湖。兩地中間的狹長地帶,從北向南先后有新墻河、汨羅江、撈刀河和瀏陽河穿插而過。”
石頭之上,李崇用樹枝東西畫出了一個圈,從北向南出現了四道杠。
“這么看來,整個長沙周圍地形其實是山岳湖沼錯綜復雜,到時候將中間的狹長地帶全部掘開,引水入土泥濘一片,屆時敵人地面坦克裝甲部隊就會推進受阻,日本人地面機械化部隊的優勢也將難以展開……”
“所以我認為長沙城一定是我們第二階段抗戰最好的主戰場之一。”
沐子晴伸出手鼓掌,在長沙采訪過那么多的將軍,關于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棄和守兩種答案她都聽到了很多,眼下李崇的回答有理有據。沐子晴將李崇的回答在腦海中同各式各樣人物的回答來了個對比,發現這位李團長的答案很是契合戰區那些主戰的將軍。
這說明了什么?
這說明了單從眼界上來講,眼前這位李團長的位置就絕不會止步于一個團長!
想到這個點兒上,沐子晴覺得金慧貞這個小姐妹絕對是有眼光的,就是下手不果斷。
“嗯,李團長怎么看此前長沙城燒起來的文夕大火?”
李崇剛扔掉手中的樹枝兒,“你不是說剛才那個是最后一個問題了?這場大火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對你還有什么新聞價值?”
沐子晴嘴角一笑,“剛才你的答案頗有想法,所以想看看你對這場敏感大火的看法嘍。正是沒了社會關注度,所以我才問問你們這些基層軍官的真實想法嘛。”
李崇踢掉了腳下的碎石子兒說道,“這場火呢,錯就是錯了,焦土抗戰政策中的是與非我不想去辯解。焦土抗戰不是一個好詞,但這四個字也不是憑空想出來的。”
“在十九世紀爆發的俄法戰爭中,拿破侖六十萬大軍兵臨莫斯科,俄庫圖佐夫元帥便下令焚燒了莫斯科,結果顯而易見。拿破侖的六十萬大軍攻擊了莫斯科城又怎么樣?還不是面對著滿城的殘墻短垣被凍死、餓死、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