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暴雨只是暫時將黃埔師生們在湖北的邊陲小鎮困了一個晚上而已,早上驟雨初歇之后,黃埔師生們就帶著連夜編織的粗糙蓑衣繼續前進。
山路漫漫,不過眾人的腳力已經鍛煉了出來。難走的不是路,而是從電臺那傳來的前線不斷失敗的消息,讓人心情沉重。
到12月27日,重慶發來電報,告知已經快走出土家族聚居區的黃埔師生們一個黯然的消息,濟南已經被日軍全面占領了。
這意味著,至此在明面上,已經失去了對華東這塊龐大版圖的影響。意味著這一年底,日軍占領了華北、華東兩塊遼闊的面積。
“劉領隊,這兩天學員們的士氣不是很高昂啊,帶著這種低落的氣氛,這樣下去總不太好。”政治教官鐘鼎文見行軍的這兩天,整個隊伍氣氛壓抑的很,找上領隊劉詠堯商量著辦法。
“你有什么好辦法?”
“明天就是元月一號了,晚上在前面的江池鎮過個跨大吧,也好提振一下士氣。”
“哦?”劉詠堯一聽過了今晚就進入新的一年了,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可不是嘛,今天是31號最后一天了,天天看著時間,倒是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茬。“我倒是沒想到今晚就是跨大了啊,是得熱鬧一下,去去晦氣,迎接新一年嘛!”
劉詠堯越想越可行,“你即刻傳下命令,前面還有七公里就進入重慶邊緣的江池鎮了,我們在那里搞一個慶祝中華民國成立二十六周年的紀念活動!”
消息傳下來,對學員們的情緒確實有了改善。
下午三點多,黃埔師生抵達了重慶的邊緣城市江池鎮,一個繁榮的省界邊貿集鎮。
但說邊緣也很邊緣,從江池鎮到重慶的市中心還有二百多里,距離修改后的目的地銅梁,也在二百五十公里朝外。
教官們放了血,買來了鎮上的六頭豬,然后請來了屠夫宰殺,平均一百五十個人就能分一頭豬,架起一口口大鍋猛燒,肉香味彌漫了整座陣子。
這大西南的小鎮里人,除了那些做生意肥的流油的商賈,多是一些窮苦人,一年到頭也沒有這么奢侈的。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舍得買一次肉吃,就算是吃肉,一次也不過稱那么一點,哪有這種大鍋煮出來的香氣?
不過哪怕肉香是饞的人流口水,但鎮子里沒有人敢出來搶食,就連當地已成幫派的乞丐也不敢上前,就是平時再沒有油水,也沒人膽大到敢從肩扛長槍的大兵口中搶食。
晚上星空璀璨,寒風刺骨,但彌漫的肉香味暖著人心。
幾十口大鍋圍成了一個龐大的圈子,學員們圍在鍋后面,教官們站在圈子里,篝火映照著每個人的臉龐。
領隊劉詠堯拿著鐵皮喇叭站在教官們前面。
“現在肉很香,為了不耽誤大家吃肉,我就閑話少說。明天就是1938年了!新的一年來了!”
“1912年的1月1號,國父孫中山先生在南京城建立了中華民國。那個時候,我和身后的諸位教官,不過和現在的你們一樣剛從學校出來,那個時候這個國家和民族剛從腐朽的清政府中走出來,那時的我們也在問未來在哪里?”
“但不管曾經的封建軍閥如何強大,他們現在都已經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里。我知道你們因為抗日戰場上的一系列失利的消息而沉迷。今年的這個下半年里,我們相繼失去了北平、天津、上海、南京、濟南等一系列沿海沿江重要城市,于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但我要說的:革命者前途茫茫,真正的革命者,永遠看的是前方!”
“我們作為黃埔人,一定要向前看,堅守抗戰的信心。為什么我們遷出南京后日本人就派出他們精銳的空降兵特戰部隊來圍剿我們?因為他們怕!”
“怕黃埔人的沖鋒!怕黃埔人寧死不放棄的堅持!怕黃埔人指揮作戰的優秀素質!”
“所有人都能沮喪,你們不行!抬起頭來,我最后以國父的臨終之言與諸君共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現在,所有人拾起信心!吃肉打鬼子!”
領隊劉詠堯鏗鏘有力的講話得到了熱烈的掌聲,聽起來很提氣,學員們互相拍著肩膀站起來,拿出食盒在鐵鍋前排著隊,教官們用著大鐵勺從鍋里舀出一塊塊厚實的大肉盛到每個學員的食盒里。
這是沿途以來,黃埔師生們最奢侈的一次,當然這也是因為在臥龍寨發了一筆橫財。六頭肥豬供九百多名黃埔師生去吃,平均150號人就能分食一頭白白胖胖的肥豬,足夠每個人吃的滿嘴肥膩。
很多出身平民之家的學員第一次體驗到吃膩的幸福,這在以前,在睡夢里做夢都沒有出現過。
“朋友,你在想什么呢?”圍著篝火滿嘴油膩不想再吃的時候,李崇半躺在一個草把上看著月亮消食發呆,金慧貞運動消食走到李崇旁邊,在后面拍了拍肩膀問道。
李崇呼了一口氣,夜色中也能看到那種霧狀,“都說睹月思人,果真不假,忽然想起了家人。”
金慧貞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懸掛如銀盤一般的明月,忽然雙手合在一起舉在胸前,嘴中喃喃自語著。
李崇見狀好奇的問道,“你在做什么?”
金慧貞片刻后放下手掌,“祈愿和祝福。”
聞言李崇笑著問道,“世人都是對著神佛流星祈愿的,對著月亮靠譜么?”
金慧貞肯定的點點頭說道,“肯定靠譜了!天底下就這么一個月亮,此刻你和你心中所思所想之人見到的都是這一輪明月,古人不就常常借月寄相思嘛。”
二百公里外,不在重慶市中心的沙坪壩區,山腳下的一棟連屋頂的三層建筑里,母親陳月英在油燈下打著毛線衣。
皎潔寒冷的月光灑到窗戶前的桌子上,父親李德潤躺在藤椅上,手中拿著一支筆在紙上算著一家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