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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0章 年關將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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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之后,當天下人回憶起北齊與北周在洛陽的這一戰時,才會恍然大悟。原來好多的勝負,早已注定,后面發生的事情,不過是從前的延續罷了。

  北周皇帝宇文邕,被高伯逸放走之后,乘著小舟逆流而上,一路倒是頗為順利。哪怕是經過黃河龍門段湍急的水流時,也是從容而過,并未撞到任何暗礁。

  此處毗鄰兩面大山,黃河夾中,河寬不足40米,河水奔騰破“門”而出,黃濤滾滾,一瀉千里。

  傳說這里就是大禹治水的地方,故又稱禹門。人們所說的“鯉魚跳龍門”就是指這里。雖說是無事,不過船上的宇文邕,也是被黃河的洶涌與壯闊給嚇到,心中把高伯逸罵了個半死。

  穿過龍門,一路北上來到風陵渡,進入蒲坂城后,宇文邕讓人在城頭升起了皇帝專屬的旗幟,并派人去長安,通知楊堅,派一支可靠人馬,前來蒲坂,然后護送自己回去。

  水路確實是在跟大自然賭博,可是卻不用擔心人心詭譎。然而到了關中之后,宇文邕卻不得不防著有人對自己圖謀不軌。

  他讓梁士彥掌控蒲坂城的防御,讓賀若弼去長安掌控留守的府兵,然后就把自己關在府衙的書房里不出來。

  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數萬府兵,一朝喪盡,哪怕沒有全部陣亡,剩下的,也都沒有回來,成為了神策軍的俘虜。這些人可是周軍的精銳。

  若是再要訓練一支這樣的人馬,談何容易?

  更有甚者,關中一定會有人質疑自己的權威,到時候要如何面對?

  “這一次,是朕錯了么?”

  宇文邕冷靜下來,思索這次的得失。作為一個合格甚至很優秀的肉食者,事后復盤,反思自己的得失,總結經驗教訓,是很有必要的。

  宇文邕現在想的事情就是:這次出兵洛陽,到底是做得對,還是做得錯?

  有時候,錯誤的人,通過錯誤的證據,反而能推斷出正確的結果。

  有時候,戰場上的“失誤”,反而能夠出乎對手意外,從而獲得難以想象的戰果。這樣的事情,歷史上曾經無數次上演過。

  如果要說這次出兵洛陽錯了,其實就錯在打了敗仗而已。如果打了勝仗,那么奪得曾經是北魏京畿地帶的洛陽,絕對是周國逆轉國勢的最高性價比舉措。

  誰把洛陽掌控在手里,誰就是掌握了“正統”的話語權。連那個“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都知道要北伐,奪得洛陽呢。

  難道劉裕不知道從桓溫開始,這里就是一座空城了么?(史書記載,桓溫二次北伐成功后,將洛陽剩下的兩千戶,遷回到淮南。從此以后,洛陽城從前的人口已經完全消失,后面的都是從別處遷去的)

  劉裕奪得洛陽所產生的巨大政治效應,直接結果就是南朝的開創,劉宋的建立!

  如果北周奪得洛陽,那么天下一統的議題,就會被提上日程,其政治意義不言而喻!

  “可惜還是輸了。”

  宇文邕長嘆一聲,內心無比憋屈,不知道要怎么發泄。

  拋棄自己麾下的軍士將校,被宿敵憐憫,僅以身免,狼狽逃回關中。這可以說是宇文邕人生當中最大的挫敗,沒有之一。

  從前從父親宇文泰那里得到的籌碼,從宇文護那里奪來的籌碼,自己苦心經營賺來的籌碼,一口氣輸得干干凈凈!

  就差沒把老巢拱手讓人了。

  “陛下,竇將軍求見。”

  門外傳來親兵的聲音。

  此次出兵洛陽,竇毅坐鎮蒲坂,負責糧草調度。不得不說,竇毅的活干得還算不錯,起碼周軍之慘敗,是因為技不如人,而不是因為糧草不濟。

  要不然,哪怕是妹夫,這回宇文邕回蒲坂以后也會將竇毅法辦!

  “讓他進來吧!”

  宇文邕淡然說道。

  像他這種身份的人,翻臉都是跟翻書一樣。現在這個時候,哪怕老本都已經輸干凈了,也要表現得處變不驚。要不然,本來沒事的,你的手下都會被你嚇成驚弓之鳥。

  弄不好,小事還真的會成大事!

  “陛下,微臣來向陛下請罪的。”

  竇毅一進來,就跪下給宇文邕行了一個大禮。

  請罪么?倒是有些意思。

  宇文邕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起來再說。”

  竇毅小心翼翼的起身,從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宇文邕道:“陛下出兵其間,高伯逸寫信給微臣,讓微臣控制住蒲坂城,斷陛下后路。

  微臣當然不會如此,但是也擔心這是不是高伯逸的計策。所以等陛下到蒲坂以后,心中惶恐不安,務必要將信呈上給陛下看看,微臣才會安心。”

  打仗的時候,給敵國將領寫信,這種操作,幾乎是每次戰爭中都會發生的事情。別的不說,韋孝寬就沒少干這種事情。

  宇文邕微微一笑道:“若是朕的妹夫朕都不相信,那問題可就真的大了。哈哈哈哈哈,愛卿不必擔憂,朕信得過你。”

  他大笑著將信接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不屑一顧的還給竇毅說道:“雕蟲小技而已,他倒是打著好算盤,一張紙沒幾個錢,但萬一你起了心思,那就是一本萬利,花一張紙就買了朕的項上人頭。”

  其實事情并不像宇文邕說得那么簡單,只不過也確實沒什么好說的,竇毅將信送到這里,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此刻,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宇文邕面色微沉的看著竇毅,不說話,等著對方開口。

  “陛下,此次攻略洛陽,是……失利了么?”

  竇毅作為此次出兵的“后勤總管”,又豈會對前線發生了什么事情一無所知呢。他之所以不好開口問,不過是顧忌宇文邕的面子罷了。

  只是,再怎么難開口,終究還是要開口的。

  “妹夫啊,朕……要怎么開口說呢。大概,可以用全軍覆沒來形容吧。”

  宇文邕苦笑道。

  其實哪怕他現在不說,對方也應該猜到了個大概,還不如坦率說出來。此等大敗,是靠信口開河的忽悠就能忽悠住的么?

  “高演他們……被高伯逸抓住了么?”

  竇毅裝作吃驚的問道,實際上他早就猜到了結局。

  “不錯,朕敗得太快了……對了,你這邊有宇文憲的消息么?”

  宇文邕不經意問道。

  “齊王……不是應該在漢中么?”

  竇毅迷惑不解的問道。

  他其實通過一個特殊渠道,知道這次宇文憲偷襲襄陽成功。但是在宇文邕面前,卻不能表現出來。只有“佯裝不知”,才屬于正常現象。

  相反,要是了如指掌,則是明顯有些不正常。因為做臣子只用關心臣子自己的事情,宇文憲怎么樣,對于在蒲坂調度糧草的竇毅來說,那是無關緊要的。

  若是你過于關心,則說明,要么跟宇文憲有勾結,要么,本身就有野心,想取而代之(比如說歷史上楊堅就是外戚篡位)。

  這種問題,是根本不能回答的。

  “罷了,想來你也是不知。”

  宇文邕擺擺手,并未繼續追問下去。

  “這次齊國亦是有些損失,特別是洛陽一帶。今年冬天,他們應該會安分一些。朕只是擔心,明年秋收之后,齊軍會北犯玉璧和蒲坂。朕打算留你在這里鎮守,有沒有問題?”

  宇文邕盯著竇毅的眼睛問道。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于公于私,齊王都是鎮守蒲坂的不二人選,微臣自知能力有限,難以承擔此重任。”

  竇毅直接跪下,給宇文邕行了一禮,根本不起來。

  “起來起來,跪著像什么話。”

  宇文邕佯裝不悅的將竇毅扶起來,面色憂慮道:“朕也不是讓你一直守著。朕是打算先讓齊王回長安述職,然后再來蒲坂替換你回來。

  朕知道你思家心切,暫且忍耐半年,最多半年,朕就會讓齊王來蒲坂。”

  宇文邕將竇毅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說道:“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說不定從東邊還有逃回來的潰兵,你收攏一下,不要太過于苛責了。”

  宇文邕和顏悅色的說道。

  竇毅微微點頭,雙手攏袖行了一禮道:“微臣必定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行了,你回去吧。此戰失利的事情,暫時不要聲張。朕回長安后,自有決斷。”

  “喏,微臣告退。”

  竇毅小心翼翼的退出書房,等出了府衙之后,才注意到天已經完全陰沉下來,似乎是要下雪了。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啊。

  今年這個年,只怕是不太好過啊。

  竇毅輕聲嘆息,心中各種思慮。他一個人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家院落,剛剛進臥房,就察覺到有個人躲在床邊的屏風后面。

  “是誰?”

  竇毅沉聲問道,他內心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竇將軍,在下來幫高都督給你送個信。”

  均縣縣城的縣衙院子里,高伯逸看到了正在發呆的獨孤伽羅,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我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是害怕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女人飛了么?”

  獨孤伽羅看了高伯逸一眼,忍不住挖苦道。

  “是有點擔心,雖然我判斷宇文憲不會做什么壞事,但是他將你帶到關中,還是有可能的。”

  高伯逸松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攬住獨孤伽羅的肩膀說道:“和我一起去鄴城吧,那樣我才能看住你。你也看到了,現在的世道不那么太平的。”

  “以后就住進皇宮么?”

  獨孤伽羅冷不丁問道。

  高伯逸到底會做什么,其實,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到了。

  “這個……應該會吧。”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說道。

  “聽說安陽縣是你的封地……我就住在那里吧,也不遠。”

  獨孤伽羅輕輕靠在高伯逸身上,低聲道:“我有點累了,不想折騰了,讓我安安靜靜的生活吧。這是我最后的要求,可以么?”

  看來,經過這一次的曲折,她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依然在堅持自己的底線。

  高伯逸輕輕點頭道:“嗯,如此也好。”

  先就這樣吧,他還要篡位呢,也不想橫生枝節了。

  經過這次洛陽之戰,高伯逸的心思,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目前齊國已經不再有任何人可以阻礙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萬事俱備,就差那一陣東風。問題是,如果沒有滅國之大功,你哪里有篡位登基的底氣呢?

  不滅周國,他哪怕登基了,也不過是在走高洋的老路,鄴城內會有無數人大喊不服!

  高伯逸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只要按這個一步步來,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我們去宛城吧,蔡氏和我們的孩子也在那里。順便見見你爹,我已經通知他來宛城了。”

  說完,高伯逸看到獨孤伽羅依然看著自己,眼神復雜,便好奇問道:“你怎么了?”

  “宇文憲說,你一定會回來接我的。我雖然相信你會換我回來,但實在是沒料到你會親自來這里。

  你說說看,為什么你那些仇敵都會比我更了解你呢?”

  獨孤伽羅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因為不了解你的敵人,就會死于非命。不了解你的男人,最多不過失寵而已。世人皆是惜命,這沒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是整天在琢磨宇文邕宇文憲兄弟二人。”

  言外之意,卻是他并沒有將生活的重心放在女人身上,無論是哪個女人。

  獨孤伽羅第一次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就連此次重逢的喜悅心情,都被沖淡了不少。

  “我家主公,一直都是很尊重竇將軍的。”

  身材矮小的灰鼠,將裝有高伯逸親筆信的竹筒交給竇毅,略有些自得的說道:“上次我家主公讓在下交給將軍的信,將軍應該已經交給宇文邕。他看了以后,應該對將軍徹底放心了。”

  說完,他退后一步,對竇毅行了一禮,拱手道:“在下明日還會來。竇將軍有什么決斷,直接告訴在下便是,無須寫信落人口實。告辭。”

  灰鼠推門而出,竇毅想去送幾步,結果走到門口就發現對方完全看不見身影了。他急忙關上房門,拆開竹筒的火漆,看到厚厚的一個紙卷,將其攤開后一字一句的看了起來。

  “有點意思啊。”

  看完信,竇毅將信紙放在床上,緊皺眉頭。這封信高伯逸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只是把戰局的演進,粗略的跟竇毅說了一番。

  不過最后那一段不長的話,才是這封信的精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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