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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幕 消逝于雨霧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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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敦靈塔上看去,眼下的舊敦靈,呈現出一個十分不錯的美景。

  鉛灰的烏云被燦金的陽光壓垮,光芒一束又一束地落下,映照在街頭間、尚未退去的潮水上,金黃色輝光蓋過了慘痛的灰藍,將一切都納入黃金的世界中。

  日光不算熾熱,映照在身上,有股溫熱感,驅逐冷徹的寒意,帶著些許的安慰。

  天空間,還有細雨落下、淅淅瀝瀝,但比起之前的狂風暴雨,這無疑溫柔了許多,帶著輕盈的跳躍,滴滴答答的落下。

  洛倫佐面無表情地坐在碎石堆砌的凸起上,頭頂是破碎穹頂的殘垣斷壁,它們為洛倫佐遮蔽了落下的細雨。

  身后響起鐵銹摩擦的干澀聲,不久之后,腳步聲漸起,還能行動的上位騎士與佚名們抵達了這里,他們顯得很困惑,不明白華生為什么要將他們召集在這里。

  除了他們外,還有一些人沒有來,但他們大多都和伯勞一樣,身負傷勢,無法移動,只能讓華生親自去進行處理。

  “洛倫佐?”

  伊芙注意到了陰影下的洛倫佐,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他,她快走了幾步,本想和洛倫佐打個招呼,卻突然停下,不敢前進。

  身后的卲良溪與羅德也跟了過來,大概是暴雨下結成的友誼,她們現在形影不離,就像一個真正的小隊一樣。

  然后她們也停下了,就連話也不敢說。

  她們注視著眼前這個人熟悉但又陌生的家伙,只見洛倫佐身上破破爛爛,污血遍身,還能看到開裂的傷口,其中的肉芽艱難地蠕動著,試著縫合著致命的傷口。

  洛倫佐自己則沉默不語,好像在思考什么深邃的事,只是目光望著前方的金燦,絲毫沒有理她們的意思。

  手臂垂落,其上的衣物早已綻開,裸露的皮膚也如被燒灼的朽木,干癟開裂,縫隙間滾動著流火的光芒。

  洛倫佐僵硬地轉過頭,看了眼站在陰影中的各位,隨后說道。

  “開始吧。”

  聽到他的示意,華生也慢步而來,看著到齊的各位,她輕聲說道。

  “感謝各位的努力奮戰,我們成功殺掉了艾德倫·利維恩與羅杰·科魯茲。”

  聽著華生的話,來者們顯得有些疑惑,就像沒聽懂她在說什么一樣,但緊接著,他們麻木的臉龐破碎,涌現了難以遏制的狂喜,他們簡直要高聲尖叫起來了。

  但可能是疲憊,也可能是這滿地的傷痛,極致的狂喜在他們的眼中一閃而過,表情也從慘白的麻木,提起些許的笑意,但笑意還未釋放,便又凝固了起來。

  又哭又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這樣怪異的表情。

  “居然……真的成功了嗎?”

  邵良業低語著,在與妖魔遭遇的第一刻起,他便覺得作戰不會成功,至少不會如預期的那樣,將兩者全部殺死,畢竟他們實在是太強大了,但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取勝了。

  “然后呢?接下來該怎么辦……怎么處理這些?”

  夜梟有氣無力地問道,他被藍翡翠攙扶著,樣子狼狽的不行。

  “現在全舊敦靈的人都見到了妖魔的存在,侵蝕擴散至了全城……我們就要保守不住妖魔的秘密了,還是說,你們準備將這份恐懼與全世界人分享?”

  夜梟滿目愁容,雖然殺掉了這兩個麻煩至極的家伙,但仍有一堆問題等著他們處理。

  “這回可不是什么燃氣爆炸,能糊弄過去的了。”

  他苦笑了兩下,聽到這個慣用的說辭,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笑,只有邵良業等幾個佚名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這算是凈除機關內的“黑話”。

  “計劃的是完善的、完美的,這一切當然也在預計之內。”

  華生回答著,這對于她而言都不是問題。

  故事的結局從落筆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正如現在。

  “哦?那要怎么做?”

  紅隼忍不住問道,他很好奇華生會用什么方式解決這一切。

  平靜了一兩秒,華生講述起了這最后的計劃。

  “早在半個月前,清道夫部隊便利用熔爐之柱,對舊敦靈進行大范圍的逆模因擴散,在預計內,戰爭結束后,我們會將所有的逆模因物質傾倒入熔爐之柱中,它會全速運轉,將過量的逆模因物質擴散至全城。”

  聽到這些,紅隼意識到了什么,看向一邊的喬伊,紅隼知曉為什么在地下,加拉哈德會那么湊巧地來救自己了,因為他們原本便準備這樣做,將過量的逆模因物質傾倒進熔爐之柱中。

  “它會被水汽裹挾著,從地下溢散至地面,變成嘩啦啦的小雨落下,凈化著全城……不過請放心,這對市民們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們只會是變得有些健忘,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會對這一個月的所發生的所有事,認知都會變成模糊起來。

  這是必要的,逆模因不僅會令他們遺忘這些噩夢,也會根除纏繞的侵蝕,令舊敦靈的蓋革指數降低回穩定區間。”

  華生繼續講述著,這次計劃牽連的人,遠比大家知曉的要多的太多。

  “然后便是虛假信息的遮掩,凈除機關管理著舊敦靈的報紙與廣播,我們會將這一切歸為異常的氣象,所引發的暴雨與洪流,一些老舊的設施受到影響,癱瘓爆炸……”

  “就像另一個‘燃氣爆炸’?”紅隼怎么聽,都覺得這有些耳熟。

  “可這依舊不能遮蔽所有疑點。”

  夜梟說,像這樣的事件,僅依靠著輿論與逆模因遺忘,依舊不可靠,總會有蛛絲馬跡留存下來。

  “是的,所以我會操控著逆模因,影響著他們的記憶,乃至歪曲認知,塑造出一個沒有妖魔出現的自然災難……在這之后的事,你們就不用在意太多了,會有清道夫們來解決。”

  華生看向雨霧下的舊敦靈,絕大部分的市民應該都已陷入了安睡,在他們安睡期間,清道夫們正加緊清掃著戰場,至少要將暴露在舊敦靈表面的尸體清理干凈。

  死掉的市民與士兵,都會出現在災難報道里的失蹤名單上,人們會哀痛,但也會從悲傷中起身,繼續前進。

  “嗯,根據我們的計劃,我們會盡可能地模糊這一天里的一切,所有的報道都會刻意遺忘這一天,它會變成不存在的一天,”這時喬伊說道,作為清道夫的一員,他很清楚會發生什么,“至于街頭的這些尸骸,我們會把暴露在街道的,容易被人發現的,先行處理,剩下的預計半個月內徹底清洗干凈。”

  “然后便是監控,我們會一直監控事態的變化,這樣的監控為期數年,直到保證,所有人都忘記了這一天內發生的一切。

  將噩夢埋葬,斷絕所有的侵蝕。”

  這就是清道夫們要做的,平常這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在如此大規模的、過量逆模因影響下,加上華生這頭操控間隙的怪物,令這不可能的一切變為可能。

  就像有雙無形的大手操控著這一切,在人們的人生中,剪切了幾天取下,丟進塵封的陰影里,永遠地埋葬。

  只有這樣,才能將妖魔的秘密繼續藏在黑暗中,抑制住妖魔的“信息”的擴散,也只有這樣,才能將羅杰留下的侵蝕完全根除,不給任何“道路”再現的可能。

  “你確定這可行嗎?”夜梟問道。

  “或許。”

  這一次回復的卻是邵良業,他看向夜梟接著說道。

  “如果利用九夏的逆模因,這或許可行。”

  “因為你們在九夏也常這樣做嗎?”夜梟問。

  “這是沒辦法的事,面對這樣的敵人,我們必須與災害的信息隔絕……也就是遺忘,不是嗎?”

  聽著邵良業的話,夜梟也沉默了。

  確實如此,在凈除機關,所有的人的結局也是歸于遺忘,就像被眾人忘記的知更鳥那樣,逐漸消失,歸于常人。

  “我們所經歷的歷史,是錯誤的歷史,我們要修正這個錯誤的歷史,讓它重歸正軌……而當這一切重歸正軌時,錯誤的自然也沒有被記住的必要了。”

  華生的聲音冷漠至極,帶著如機械般。

  “所以將你們召集于此,也是這樣,你們自身具備著抗性,這種程度的逆模因對你們而言,不會起效太多,所以需要我將你們集中處理。”

  “你說什么?”紅隼驚叫,“也就是說,你要讓我們也忘記這些。”

  “有什么問題嗎?”

  華生反問道,被她這么一說,紅隼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但說為什么要反駁,他也想不明白。

  或許他一直是處理者,如今他也變成了被處理者,這種奇怪的落差感,促使著他。

  “這是對你們的保護,也是計劃繼續推進的條件,你們都沾染了侵蝕,不僅是與羅杰的對抗,說不定還被黑暗里的不可言述者盯上。”

  華生繼續說道。

  “更何況,你們也注意到了吧,機械降神的成功,這證明了計劃的可行,以及‘遺忘’的重要性,這不僅能保護你們,也能保護我們的真實目的,不被敵人窺探。”

  這是徹徹底底的掩埋,不留任何知情人存在,一場注定被遺忘的戰爭。

  “那么會有誰記得這一切呢?”

  突然,卲良溪問道,她看向華生。

  “就像你一樣,總會有人記得這一切,暗中守望是吧?那么都是誰?”

  華生搖了搖頭,“你無權知道。”

  聽到這些,卲良溪也知道了另一個意思,她不是知情人,她也是需要被遺忘的一員。

  現場沉默了好久,誰也沒有說話,有時會有人看向洛倫佐,但洛倫佐也沒有回應,只是呆呆地望著燦金的天空。

  “我是士兵,是員工,我聽從命令,如果這是你們想要的。”

  最先做出抉擇的是夜梟,然后便是藍翡翠,她攙扶著夜梟,兩人走向了細雨朦朧間,接著便是其他人,伊芙猶豫了一陣,突然她聽到了洛倫佐的聲音。

  “去吧,這是場糟糕的噩夢,不該有人記得。”

  洛倫佐依舊看著前方,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對伊芙說的,但聽到這些,對于很多人而言,都能感到些許的安心,然后從容地走進雨中。

  “所以我會又把你忘記嗎?就像之前一樣,以為你死了?”

  紅隼對著喬伊問道,“這聽起來真倒霉,你在我的世界里剛活了幾分鐘,結果又要死了。”

  喬伊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著。

  “我是歸亡者,本就該死掉的,卻沒能死掉的……就當做一場還算有趣的美夢吧,朋友。”

  “啊……這份工作可真糟糕啊。”

  紅隼抱怨著,深深地看了舊友一樣,然后也步入了雨幕之中。

  他仰起頭,在日光的照耀下,雨水不算冰冷,反而十分溫熱,舒服的就像在家沐浴一樣。

  漸起的霧氣將他籠罩,然后模糊的看不清身影。

  洛倫佐緩緩起身,他的身體愈合了不少,簡單的移動目前不是問題。

  在場的眾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幾人似乎不忍忘記一樣,躊躇著。

  “就……不能忘記嗎?”

  羅德看了看卲良溪,又看了看華生,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具備著抗性,羅德會忘記的更多,不止是這一天,還有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經歷。

  在他這不算短暫的一生里,這幾天的經歷顯得那么璀璨耀眼。

  華生沒有應聲,回應他的只有一張冰冷的鐵面,他還想說什么,卻被卲良溪一把推入雨中。

  “你在做什么!”

  羅德高聲喊道,溫熱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感覺就像強酸一樣,他驚恐地想要逃離,返回陰影中,但卻看到卲良溪那張失神冷漠的臉龐。

  “她說的對,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們不被侵蝕影響。”

  卲良溪力氣大的驚人,每一次羅德想要逃回來,都被她用力地推了回去。

  “可是,可是……”

  羅德還想說什么,卻被卲良溪一腳踹在了肚子上,整個人在雨水里滾了幾圈,過了好久他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就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嚎著。

  “你不能這樣,你不能!”

  他大喊著,但很快,那些基石便逐一崩塌,而他羅德的神情也從惶恐變得迷茫,到最后就和其他站在雨中的人一樣。

  羅德身影逐漸僵硬了下來,被充斥著逆模因的大雨洗去記憶與污穢。

  卲良溪回過頭,邵良業正站在洛倫佐身旁,看起來他便是知情人之一,現在只差自己還沒有步入雨中了。

  她和羅德一樣,不舍也不忍,但她是佚名,是服從命令的佚名,她們正進行著偉大的事業,并不是說自己哭嚎吵鬧,便能改變什么的,已經有太多人消逝在這場暴雨中了,卲良溪的這些苦惱又算得什么呢?

  “記住老師,邵良業。”

  卲良溪對著邵良業大喊道,然后她深呼吸,鼓足勇氣,走進了雨霧之中。

  鋼鐵的面具下,泛起熾白的風暴,逆模因進一步影響著他們,將侵蝕與噩夢,一并根除,令華生與清道夫們再度隱藏進黑暗之中,等待著下次出劍的時候。

  “走吧。”

  洛倫佐在這時說道,他一只手搭在邵良業的肩上,讓他攙扶著自己,離開這個令人難過的地方。

  邵良業也努力壓制著情緒,兩人走進昏暗燒焦的長廊內,聽著那嘩啦啦的雨聲,邵良業終于忍不住了,他試著回過頭去看看,但被洛倫佐制止住了。

  他只看到一雙疲憊的眼神,洛倫佐強迫他的視線看向前方,隨后聽到他說。

  “別回頭,邵良業。”

  洛倫佐固執地說著。

  “向前走。”

  “對,就這樣,向前走。”

  “別回頭。”

  淅淅瀝瀝的小雨傾瀉在這座城市之上,朦朧的霧氣擴散著,將所有的所有,都吞噬于幽藍之中,消逝于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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