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停頓了幾秒后,阿納金推開了房門,走入了略顯昏暗的廳室內。
這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透過穹頂玻璃的日光,它垂直地灑落在廳室的中央,映亮了大片的區域,但仍舊有很多地方處于昏暗之中,能模糊地看到佇立其中的身影。
“陛下,權力更迭已完畢,契約在這里。”
阿納金拎起提箱,對著不遠處的維多利亞女王說道。
因為維多利亞女王身份的特殊性,她在筑國者之中的地位也極為不同,可以說是整個英爾維格筑國者的統領,也管理著這些筑國者的交替,為其他筑國者提供協助。
女王坐在輪椅上,沖阿納金點點頭,得到回應后,阿納金拿起提箱,走向鉑金宮的更深處,將這份血誓契約永久地封存。
腳步聲漸漸遠去,步入無人知曉的深處,在其徹底寧靜后,昏暗內響起另一個蒼老的聲音。
“很不錯的年輕人,就是看起來不是很面善,像條冰冷的毒蛇。”
“他們家族一直藏在陰影中,侍奉著維多利亞,他值得信任。”女王回應著。
“那就好。”
老者走出了陰影,此時他已經卸下了身上的甲胄,穿著一件寬松的長袍,上面繡著云紋,白花花的胡子垂下,殺伐之氣不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他真是個和藹的老爺爺。
如果阿納金在這里,他一定會驚出一身冷汗,倒不是因為老者的身份,而是他根本沒有察覺到老者的存在,在阿納金與女王對話時,老者就站在一旁的陰影里,他都沒有試著隱藏自己的身份,僅僅是站在那里,便令阿納金忽視了他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什么?”左鎮笑呵呵的,看起來極為和善。
“阿納金看起來沒有發現你,他不會疏忽的。”
女王好奇道。
她身為英爾維格的君主,維多利亞家的主人,筑國者的一員,在整個西方世界內,她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但對于神秘的東方,她和很多人一樣,一無所知。
眼前這個名為左鎮的老者,女王在童年時見過他,但仔細地回想,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就好像記憶被刻意地抹除了一樣。
“為了保證九夏的安全,將信息危害阻隔在遺忘長成外,能離開九夏的,都是我這樣的人,”左鎮為女王解釋了起來,“我們經過特殊的訓練與強化,就跟你們凈除機關的騎士們差不多,我們也有著相似的特性。”
“比如你走在人群中,你會不自主地忽視那些路人,不是嗎?去回憶一下,你還能記得你見到的那些路人的樣子嗎?”
“你們會被動地把自己變成‘路人’?”
女王覺得很有趣,由于九夏的安全性,他們總會抹除各種關于自己的信息,就像神秘的清道夫部隊一樣,這些信息對于女王而言,多少算是新奇。
“差不多,如果我們不主動暴露,很少有人會在人群中注意到我們,存在感薄弱的不行,還容易被人忘記。”左鎮繼續說道。
“佚名。”
女王抬起頭,與左鎮對視在了一起,“是這么稱呼,對吧?”
“嗯,佚名,”左鎮點點頭,“通常大家都這么稱呼我們。”
“那你們真實的稱呼呢?”
“沒有,我們沒有任何稱呼,就連部門也是沒有具體的名稱,大家只是知道有這么一群人存在,但更詳細的信息都沒有了……其實很多事,我們自己人都不清楚。”
“那你們行動時不會出錯嗎?”
“不會,我們會牢記信條,信條會將我們牢牢地束縛在一起,哪怕我們并不知道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對于這一點左鎮很是自信,笑容帶著詭譎的神秘,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女王也無從知曉他腦海里真正的想法。
“從你們這些能力來看,你們逆模因技術發展的很迅速。”女王贊嘆道。
“當然,這也是我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的原因。時機已到。”
左鎮微笑,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樣,他揮了揮手,另一個人走出了陰影。
“對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侄子,左棠,如果我死了的話,會是他接替我的位置,繼續履行職責。”
女王看了過去,她知曉左鎮前來,但沒想過他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男人走出陰影,沖女王行禮、微笑,他長得和左鎮很是相似,仿佛左鎮年輕時,便是他這副模樣。
與一身清閑的左鎮不同,左棠全副武裝,穿著異國的甲胄,腰間還攜帶著武器,他們是秘密抵達的鉑金宮,直接與女王接觸。
“你覺得你會死在這?”女王問。
“只是覺得有些不安,沒有人能從不失手,我也是這樣,更不要說這次我們所面對的危機,遠超之前的所有。”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左鎮看起來并不恐慌,左棠則在露過一面后,又走進了陰影之中,他的職責是協助并保護左鎮,這些談話他沒必要參與太多。
“不過我這個年紀,死不死倒也無所謂了,如果真死了,我倒希望我的尸骨能被帶回九夏。”左鎮平靜地說道。
“落葉歸根?”
女王想起書中看到過關于九夏的知識,她隨嘴提到。
“沒錯,落葉歸根。”
左鎮對于女王了解九夏的這些很是欣喜,他繼續說道。
“在來之前,我還一度覺得,我們相處的可能不是很愉快,畢竟這是完全兩個不同的國度,所以為了這些,我特意學了西方語。”
“關于九夏的知識,我們一直在關注,也就是幾十年前你帶來的那些,我們用了這么漫長的時間才對你們有所了解。”
兩人之間閑聊著。
“按照日程,你們在怒濤之角登陸,幾天后才抵達舊敦靈,那時我們會在鉑金宮有一個正式的會面,而不是現在這樣。”
女王看向左鎮,他的突然到訪,令女王有些不安。
人類的恐懼大多源于未知,而九夏對于女王而言,便是一個幾乎要與妖魔等同的未知,如果不是筑國者的身份聯系她們,女王可真不覺得自己會這樣平靜地與左鎮談話。
左鎮推起女王的輪椅,帶著她在這龐大如同迷宮般的鉑金宮內前進,隨意地回答著。
“小心為上,如果可以,我希望除了這幾個知情人外,不會有更多的人知曉我的行蹤,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樣突然的到訪。”左鎮笑呵呵的。
“你們這次前行,也是遵從這樣的條例嗎?”
“差不多,做完我們應做,我們會利用逆模因,盡可能地修改抹除我們的蹤跡,將我們的信息削除,直到抵達一個安全的區間內。”
兩人行走在漫長的長廊中,在身后不遠的地方,跟著沉默的左棠,空蕩蕩的鉑金宮中,沒有陰影的遮掩,他的身影顯得很是突兀。
“九夏方面準備的如何?”
“準備妥當。”
左鎮繼續說著,時不時停下,注視著這輝煌但又冷漠的宮殿,抬起頭望向云層間翻滾的鐵鯨。
“我們在怒濤之角呆了好幾個月,這幾個月可不是在放假,我們一直等待著洛倫佐·霍爾莫斯先生的返回,也在此期間了解如今西方世界的情況,為接下來的事件做準備。”
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洛倫佐前往寂海后不久,九夏的第一支船隊便抵達了怒濤之角,左鎮便是其一,這段時間里他一直呆在那座隱秘的軍港中,等待著九夏后續船隊的抵達,以及洛倫佐的返回。
“關于寂海的情報,我已經看完了,感謝這些偉大的探求者,他們不僅填補了西方的歷史,也填補了我們知識的空缺。”
左鎮贊賞著。
“最初,九夏是由一批離開庇護所的守秘者所構建的,他們攜帶了大量的逆模因技術,試圖在不可言述者影響范圍的邊緣,重建這項可怕的技術。
也得益于我們處于邊界,加上逆模因的保護,九夏內部對于世界真相的了解,要比西方深入不少。”
“所以寂海的這些情報在你的意料之中?”
“準確說是一部分,我沒想到敵人如此可怕,在九夏,學者們一直認為侵蝕是一種現象,就像風暴雷霆……但這些情報完全否定了這一切,我已經派遣人員把這些情報帶回九夏。”
“新一輪的重啟在即,而且這次我們還有了可怕的敵人,你們能處理這些嗎?”女王問。
左鎮搖了搖頭,他苦笑道。
“我們恐怕不行。”
“但是……這一次我們聯手,或許還有那么一線希望。
所有的筑國者,所有的力量,我們的命運被綁在了一起,將我們變成一個龐大的共同體。”
左鎮說著停了下來,他看向了窗外的天空,鉛灰色的云層覆蓋在舊敦靈的上空,它似乎是在積蓄一場暴雨,只待完全傾瀉,洗禮這座城市。
“皇帝明白這次的危機,所以這一次從遺忘長城中走出的,可不止有我們。”
左鎮低下頭,沖著女王微笑。
“還有一支軍團。”
經過長達數月的封鎖,怒濤之角軍港終于解除了封鎖,倒不是事情結束了,而是那些被封鎖的家伙終于離開了這里。
一列又一列武裝列車被釋放,它們在鐵軌上狂奔,冒著厚重的蒸汽,在荒蕪的平原上疾馳而過,后方還有更多的列車準備發車,但唯獨有一列沒有絲毫的反應,其上守衛的人并不多,除了幾位凈除機關的士兵外,便只剩下了列車員們,還有那幾個奇怪的異鄉人。
羅德也是成員之一,他作為翻譯官加入了這場詭異的旅行,時隔多年,他這門九夏語終于到了用武之處,但真正實際操作起來,他依舊不是很開心。
“這有些不符合規定,只有這些士兵守衛……還有這些異鄉人?”
爭吵聲在前方響起,列車駕駛員是個頑固的老家伙,他一直負責著怒濤之角的秘密運輸,也因為他的頑固,或者說過度的負責,至今他的運輸行動,都沒有出過意外。
可這一次不同,這次列車的守衛極少,一旦被襲擊,這些士兵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他不清楚運送的貨物是什么,但對于這樣的防御措施,他很是不高興。
“要我去溝通一下嗎?”
座位上的男人問道,羅德看了過去,那是一個年輕的異鄉人,準確說是九夏人,身上穿著甲胄,攜帶著武器。
讓羅德有些失望的是,他有著一口標準的西方語,誰也不清楚這些九夏人在離開九夏時,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
“不了,他們會解決的。”
羅德回應道。
男人不再多說,看向了窗外,保持起了沉默,弄的羅德很不適。
這些自稱佚名的家伙好像都是這樣,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如果不是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你都懷疑他們的皮囊下會不會是冰冷的機械。
但幸運的是,不是所有的佚名都這樣,不然羅德都快覺得所有的九夏人都是這個樣子了,就此腦海里幻想的國度就此崩塌。
“別擔心,他一直這樣,實際上這個家伙蠻熱情的。”
歡快的聲音響起,她的西方語不是很標準,其他人聽起來有些費勁,就像你在一邊說話一邊吃東西一樣。
羅德倒是都能聽明白,所以他主要的翻譯職責,都用來負責這個家伙了。
那是個女孩,長得這個冷漠的男人很像,兩人看起來似乎是兄妹,她也穿著甲胄,但明顯要比男人的輕薄很多,一旁放著一把造型怪異的槍械。
“你就是我們的翻譯了?”女孩用九夏語說了一遍。
羅德愣了愣,然后用九夏語回復道。
“是的。”
女孩笑了起來,她很是活躍,在佚名之中,她就像一只跳進死魚池里的活魚,從男人的神情來看,女孩過于活躍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困擾。
“這位是邵良業,我是卲良溪。”
卲良溪說著便介紹了一下她和一旁沉默男人,邵良業臉色不是很好,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羅德有些懵,干巴巴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羅德·艾文”
“你好,羅德!”
卲良溪歡聲道,其他九夏人一副要來這里赴死的樣子,只有她看起來是在公款旅游。
這略顯過度的熱情,弄得羅德有些不適,他僵硬地回答著。
“你好,卲良溪。”
也是在這時,車廂微微搖晃了起來,響亮的汽笛聲響起,看樣子那個頑固的駕駛員終于被說動了,武裝列車緩緩啟動,沿著鐵軌一路狂奔至舊敦靈。
塵埃在鋼鐵間飛揚,晃動一直蔓延到了后方的貨箱之中,在那陰暗里,一具又一具鋼鐵之軀沉默著,這有些像原罪甲胄,但與原罪甲胄又有些不同。
它們沒有什么夸張的造型,外表看起來略顯樸素,可樸素之下,卻能給人帶來森嚴的壓力,宛如高聳的磐石。
金屬在晃動間輕微地碰撞著,鳴奏著冷峻的樂曲,而這樣的演奏者,正被武裝列車們拉向舊敦靈。
這就是為什么這些武裝列車不需要士兵的原因,它們運送的是一支軍團。
鋼鐵的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