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下,暗藍色的剪影佇立在積水之上,他的目光空洞,內部卻卷起熾白的焰火,手握著錘與劍,就像某個無處可歸的幽魂一般。
“該死!該死!”
獵魔人們怒罵著,心懷憤怒,但握劍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此刻他們才發覺自己與洛倫佐之間的差距,眼前這個來自舊教團的獵魔人早在這一切發生之前便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更可怕的是,即使拋棄那些特制的“禮物”們,洛倫佐的力量此刻看來也是無比的強大。
由圣杯血肉鑄就的軀體里承載著來自圣臨之夜的意志,這些不曾真正經歷過絕望的獵魔人們,在洛倫佐的眼中看起來是如此的無害。
獵人與獵物的身份被扭轉了過來,恐懼的沉寂里,米迦勒獵魔人再也忍不住了,熾熱的焰火升騰著,同時秘血也如熔巖般熾熱,焚燒軀體的同時,也在不斷地治愈著獵魔人本身。
妖魔化。
此刻必須有人做出犧牲,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殺死洛倫佐,而不是被洛倫佐屠殺殆盡。
最初的想法在此刻看來是如此的可笑,他們居然試圖捕獲這個一個可怕的怪物,驚恐的眼神里倒映著那有些消瘦,但又充滿力量的軀殼。
獵魔人們想不明白,為什么之前那個可以被輕易擊倒的獵魔人,突然變得如此強大,就像發生了某種蛻變一樣。
可洛倫佐沒有回答他們的疑問,燃燒的烈日開始逼近,帶來高溫的同時還有那熾熱的蒸汽,洛倫佐沒有急于進攻,反而是緩慢地向后撤退,緊接著整個身影都被那咆哮的風雨所遮掩,并且隨著米迦勒獵魔人的靠近,那涌動的蒸汽加劇了視野的遮掩。
尚達俸獵魔人先是發愣,不明白洛倫佐為什么突然選選擇撤離,緊接著他吼道。
“你個蠢材!停下!”
他沖著米迦勒獵魔人吼道,在面對這么多有能力妖魔化的獵魔人,洛倫佐正面作戰會很吃力,但憑借著這個惡劣的天氣,他完全有能像幽魂一般,將他們逐一擊破,而剛剛那升騰的蒸汽更完美地幫助了洛倫佐,令他在獵魔人們的視線之中消失。
洛倫佐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強大,其實他一直都很強大,只不過因為一個又一個奇怪的理由限制住了自己。
042是存在的,自己是存在,洛倫佐·霍爾莫斯是存在。
雖然不清楚華生究竟逃到了哪里,但可以知道的是,洛倫佐這個獄卒不必再堅守以前為自己定下的條例了。
他從那該死的職責中,那該死的詛咒里掙脫了,他自由了,因此秘血繼續升騰著,將力量推至極限。
熾白的焰火越發明亮,尚達俸獵魔人們緊盯著四周的雨幕,試著精準地捕獲到潛在的未來,隨著掃視,他們突然看到了,在幾秒之后將有一把釘劍從那個角度刺出,試著襲殺另一名獵魔人。
“那里!”
他吼道,同時正如他所言那樣,一把鋒利的釘劍刺破了雨幕,但有了尚達俸獵魔人的提醒,這令其他人有了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可奇怪的是釘劍之后沒有人。
那是一把被投擲出的釘劍。
“有時候,未來也是可以被誤導的。”
有鬼魅般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下一刻鋒利的釘劍刺破了胸膛。
尚達俸獵魔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抓緊了這刺破胸膛的釘劍,想做什么反抗一下,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對于未來的預測是需要一個目標的,就比如預測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眼前的這片區域接下來會有什么變化,可這狂風驟雨遮掩住了洛倫佐的身影,令尚達俸獵魔人失去了預測的目標,而且他自己也太恐懼了,以至于在看到未來的那一瞬間便做出了決斷。
“洛倫佐·霍爾莫斯!”
尚達俸獵魔人怒吼著,整個軀體都在一瞬間發出沉悶的崩鳴聲,血肉如同藤蔓般纏住了刺入的釘劍,令洛倫佐無法拔出,同時他也揮起釘劍,向身后猛砍。
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了,在這種情況下,只有臨界突破,開始妖魔化才能與洛倫佐對抗起來。
但緊接著響起的是金屬的碰撞聲,洛倫佐沒有防御這一擊,而是任由它落下,但釘劍沒能傷到洛倫佐,而是被致密的甲胄所阻擋。
“這不應該啊……”
尚達俸獵魔人不明白,明明那時洛倫佐已經褪去了甲胄才對,緊接著他眼瞳緊縮了起來,釘劍命中的位置,甲胄正在不斷地剝離,這是臨時生成的甲胄,雖然迅速但強度較低,只承受了一次攻擊便已經開始碎裂。
這是洛倫佐對權能的應用,在攻擊落下前在特定的位置進行甲胄的覆蓋,犧牲了強度但換來了更加迅捷的作戰,以及誤導敵人的力量。
洛倫佐高舉起了破甲錘,在那燃燒的目光里,將死的未來與此刻重疊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亦或是求生欲,尚達俸獵魔人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那隱藏在血脈里的魔鬼,故此軀體猙獰怪異,數不清的未來不斷地在腦海里閃現,摧毀著他的理智。
妖魔化。
尚達俸獵魔人嘶吼著,就像剛剛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孩童般,發出尖銳地哭嚎,可這哭嚎聲被低沉的爆炸聲所覆蓋,破甲錘重重地砸在了它的頭顱之上,他不是梅丹佐獵魔人,沒有那堅固的甲胄,在洛倫佐的力量下,頭顱瞬間裂開,錘頭釘入血肉之下。
這還不是結束,漆銻引燃引發的力量推動著釘錘繼續向下,乃至把他整個頭顱連同著胸口一同粗暴的錘開。
整個頭顱只剩下了一半,在妖魔化后獵魔人已經開始趨近于妖魔,強大的生命力下,些許的血肉勉強地連接著殘余的頭顱,胸口的部位則徹底炸裂開,凄白的骨骼與熱騰騰的血肉在其下清晰可見。
那被洛倫佐所貫穿的心臟,在這力量下也重新跳動了起來,能從胸口那猙獰的傷口之中看到,有一塊血肉在有規律地起伏著。
“洛倫佐!洛倫佐!洛倫佐·霍爾莫斯!”
血肉抽動著,千瘡百孔的氣管里發出扭曲的聲音,就好像某種詛咒一般。
眼前的尚達俸獵魔人身體有些搖晃,在妖魔化后,獵魔人的理智會不斷地衰退,直到被侵蝕為妖魔。
從那猙獰的傷口里,能看到洛倫佐剛剛那粗暴的一擊錘斷了他的脊柱,但他沒有因此而癱瘓,增生的血肉反而牢牢地束縛住了脊柱,將他的身體矯正起來。
“洛倫佐!洛倫佐!”
尚達俸獵魔人繼續低吼著,妖魔化的侵蝕下,他已經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只能不斷地詛咒著這個名字。
他把釘劍從身體里抽出,想要砍殺眼前的獵魔人,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是無意義的揮砍。
尚達俸獵魔人已經看不到洛倫佐了,這是他第一次嘗試臨界突破,但作為新教團的獵魔人,他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絕望,也不清楚秘血的可怕,此刻就像一個孩子獲得了一把沉重的劍刃,他根本無法駕馭這種力量。
權能開始失控,數不清的未來在他的眼神閃現著,就像重疊在一起鏡面一樣,他再也無法分清虛幻與真實。
“真可憐啊……”
洛倫佐說著收起了破甲錘,轉而取出霰彈槍,順著胸口的傷口刺下。
這些獵魔人不過是新教皇的奴仆而已,為了新教皇的意愿被隨意地組建起來,他們從未意識過這力量的代價究竟有多么沉重。
扣動扳機,熾熱的火光從傷口之中迸發,熊熊燃燒。
身后傳來一個又一個的腳步聲,洛倫佐轉過頭看去,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猙獰的身影,還有那極度癲狂的力量。
妖魔化。
在洛倫佐的威脅下所有的獵魔人都選擇了臨界突破,而為了將洛倫佐永遠地留在這里,這份力量還在繼續上升,直到將軀體都扭曲成了妖魔。
不,這些家伙顯然沒有那種向死的覺悟,一定是有什么東西干擾到了他們。
“是你嗎?莫里亞蒂!”
洛倫佐向著狂風發問,但沒有人回應他,不過洛倫佐也不在乎這些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刻,洛倫佐突然閉上了眼睛。
權能·拉斐爾會將人拖入迷離的幻境之中,但它的觸發有一個先決條件,那便是與觸發權能的人對視。
洛倫佐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之前究竟是何時與莫里亞蒂所對視的,但后來他多多少少猜到了。
是雨,是這場仿佛無窮無盡的暴風雨。
通透的液體產生了如同鏡面一般的效果,或許就在洛倫佐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莫里亞蒂便能以這些鏡面為介質與洛倫佐的視線產生連接。
可獵魔人那燃燒的眼瞳在這昏暗里是如此的醒目,莫里亞蒂想要隱藏起這一點最好的辦法便是借著雷霆的劃落。
當熾白的雷霆與那燃燒的目光重疊在一起之時,那便是洛倫佐陷入虛幻的時刻。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洛倫佐依舊緊閉著眼,一旦睜開他很有可能會被權能·拉斐爾捕獲,可如果不這樣做,他便會被那些獵魔人撕碎。
在這嚴峻的時刻,響亮的汽笛聲響起,似乎有什么鋼鐵的野獸正在這暴風雨里狂奔。
一輛鐵蛇正在轟隆隆地前進著,但視線被大雨所阻擋,根本看不清鐵蛇來的方向,也是在這時洛倫佐取出了提箱內的最后一把武器。
如果自己的計劃沒錯的話,如果這一切都能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行進的話。
不,沒必要懷疑自己,自己可是偉大的洛倫佐·霍爾莫斯,自己是不會輸的。
洛倫佐扣動了扳機,鉤索射入了雨幕的另一端,不久后巨力拉扯著洛倫佐移動,獵魔人們根本來不及攔截他,只見洛倫佐猛拽著繩索,撞破了雨幕隨即落在了鐵蛇之上。
這時他睜開了眼,能看到在那雨幕的盡頭有熟悉的身影在看著自己。
權能·拉斐爾也是有距離限制的,在這疾行的鐵蛇之上洛倫佐脫離了莫里亞蒂影響的范圍。
與此同時有赤紅的焰火點亮了天空,洛倫佐不禁抬起頭,能看到燃燒的軌跡劃過了天穹,仿佛是神罰一般,哪怕這狂暴的風與雨都無法限制它的前進,最后如流星一般墜入雨幕的另一頭,緊接著有轟鳴的爆炸聲響起,更加明亮的赤紅在那里點亮。
阿斯卡隆,那個見鬼的重炮,有人在朝著舊敦靈內開火……不,是黑山醫院,有人在朝著黑山醫院開火。
洛倫佐驚愕地看著那燃燒的火光,不清楚黑山醫院內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很快他便打消了這些想法,他可沒有余力去關心其他人了,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去做。
躍入鐵蛇之內,能看到這是經過改裝的鐵蛇,除去一把椅子外,車廂的墻壁上掛滿了武器,地上還放著醫療包,洛倫佐看到一張便簽貼在了角落里,上面寫著見鬼的“斯圖亞特家與北德羅聯名”。
兩輛鐵蛇一前一后,在不同的鐵軌上行進,一個負責吸引獵魔人們進行奇襲,另一輛便是幫助洛倫佐迅速逃離戰場,同時為接下來的作戰進行休息與整備。
雖然大偵探才智過人,但他終究是一個人,多少還是會感到疲倦與勞累,他靠在椅背上,令那躁動的秘血逐漸平靜了下來,為自己點起一根香煙,煙霧升騰里,拿起奧斯卡從航空手冊上撕給他的那幾張紙。
自己必須找到一個沒有“鏡面”的地方與莫里亞蒂作戰,而這個戰場在北德羅的協助下,已經準備就緒。
洛倫佐并不擔心莫里亞蒂不會中計,就像當時莫里亞蒂對自己說的那樣,自己對于根除妖魔太執著了,所以才會讓莫里亞蒂有了設計的機會,可這么看來,莫里亞蒂何嘗不也是這樣的呢?
他太執著了,執著于摧毀洛倫佐,執著于將洛倫佐變成和他一樣的怪物,在這種病態的執著之下,莫里亞蒂注定會走入洛倫佐所設下的陷阱當中,所有的線收束到了一起,這是唯一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