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烏云卷積在舊敦靈的上空,明明是白天,卻沒有光能穿透那陰沉的鐵幕,將整個城市,乃至整個世界都拖入黑暗之中。
整個舊敦靈的運行都在今天停頓了下來,疾馳的狂風與凄厲的暴雨匯聚在了一起,電閃雷鳴中舊敦靈迎來了這場令人感到窒息與壓抑的暴風雨。
狂風暴雨之下,街頭不再有活人的蹤跡,就連那晝夜不停的工廠也在這一刻選擇了休息,電臺里主持人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寥寥的幾段言語里安慰著市民,讓大家享受這難得的假期。
雖然末日般的氣象回蕩在這座城市之上,但人們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欣喜了不少,在這個意外的假日里,人們和家人們坐在客廳的壁爐旁,聽著那呼嘯的狂風享受著家庭的溫暖。
可這樣的溫暖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暴雨里有身影艱難地前行著,雨勢越來越大了,宛如一場致命的風暴,磅礴的雨幕讓人有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在這艱難的環境下,那個身影艱難地抵達到了一座建筑的陰影下,暫時避開了這冰冷的雨幕。
“真糟糕啊……”
梅林喘著粗氣,靠在墻邊緩緩坐下,曾經神秘的煉金術師完全被淋濕,整個顯得狼狽不堪。
有雜亂的槍聲透過雨幕傳來,隱約中還有著怪物嘶吼的聲音,暴雨下整個黑山醫院都陷入了戰火之中,侵蝕干擾了通訊,雨幕遮蔽了視野,現在的一切都顯得無比糟糕,誰也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但至少目前梅林暫時的安全了,隨著亞瑟將命令下達,他與阿比蓋爾都以不同的方式撤離,盡可能地保全力量。
雖然對亞瑟做出了保證,但梅林的撤離方式真的算不上安全與高效,在把洛倫佐從鳥籠中抬出后,這個有些病態的煉金術師展現出了精人的力量,他直接扛著洛倫佐從科研區一路跑了出來。
可能是暴雨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只有兩個人目標較小的原因,一路上梅林意外地沒有遇到妖魔,他本來還以為能憑借著這次機會,重新熟悉一下自己多年未用的劍術。
不過順利歸順利,從這激烈的聲響,和那還在不斷擴散的侵蝕來看,這次的戰況恐怕會極為慘烈,加上目前這氣象環境以及侵蝕的影響,梅林需要盡快離開影響區域,調集部隊。
目光看向了陰影之外的暴雨,整個世界都仿佛被拖入了深海之中。
黑山醫院實在是太大了,加上暴雨遮蔽了視野,跑了這么久,他也不確定自己距離黑山醫院的邊界還有多遠,更不要說還帶著一個體重超標的獵魔人了。
由于體內攜帶縛銀之栓的原因,洛倫佐的體重遠超常人,這讓梅林這個科研人員扛起來十分吃力,不過倒也沒什么,這反而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學徒時光,那時他可沒少扛煉金素材,而且當時的情景和現在也很相似。
老師在后頭拎劍和其他煉金術師交戰,自己便扛著珍貴的煉金素材一路狂奔。
梅林想著想著居然笑了起來,他怎么也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回想起以前,而且仔細想想那時也蠻有趣的。
他盡可能地放松休息著,現在梅林還算不上安全,他要盡快帶洛倫佐離開這里,而在這時,另一個靠墻倒下的男人也終于了些許的反應。
洛倫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和梅林一樣,他也被澆的像只落湯雞一樣,淡金色的頭發粘連在臉上,就像剛被人從海里撈上來一樣,而且從他那有些迷茫悲傷的眼神來看,這個家伙應該是自己跳的海。
“梅林……”
看著眼前的煉金術師,洛倫佐顯得很困惑,他記得自己當時是在鳥籠里,隨著機器的啟動,自己不知為何陷入了記憶宮殿之中。
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自己會在這里,眼前這個狼狽的煉金術師又是怎么回事。
洛倫佐剛想說什么,記憶如洪流般涌過將他的思緒再度打亂,隨著記憶宮殿內第二道大門的打開,洛倫佐回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不知為何被他遺忘的事,令人感到恐懼與迷茫的事。
可還他還沒時間去思考這些,體表傳來極度的寒冷,腦海里則是撕裂般的痛楚。
他看起來很痛苦,但隨即便被梅林注射了弗洛倫德藥劑,藥劑在體內擴散,為他緩解了不少痛苦,還更清醒了許多。
“梅林,我想起來了,那些妖魔……”
短暫的失神后,洛倫佐當即便想起了那些重要的情報,準備和梅林分享,但剛剛說出口,他便不敢繼續述說了下去。
無論是雪耳曼斯還是洛倫佐·美第奇,他們都提到了一個相似的概念,那個名為邊界的概念。
邊界就像一個精致神秘的鳥籠,存在于所有人類的認知當中,一旦有人意識到了邊界的存在,或者發現了邊界以外的情報,那么他們便會招來詭異的緘默者。
而那所謂的緘默者便是被封存起來的圣杯,圣杯之血與圣杯血肉,都是源自于緘默者的詭異存在。
洛倫佐有些不敢繼續講下去,記憶里那場戰斗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懼,但如今仔細想想,這都是洛倫佐·美第奇的陰謀,他本就準備在那枯井里迎擊緘默者們,為此他調集了尚達俸獵魔人,故意與自己講述有關邊界的事,從而吸引那些緘默者的到來。
因此他才能將那珍貴的圣杯之血填滿整座枯井,完成神圣的升華。
可那個老人最后還是死去了,就像某個早已注定的黑暗命運一般,緘默者會不擇手段地殺死他,哪怕他做了那么多的準備,為此用力地掙扎反抗著。
那么……自己呢?
洛倫佐緩緩地低下了頭,積水里倒映著自己那張慘白的臉。
記憶是不會有錯的,自己是042,自己一直存在著,但是……但是……為什么他們都稱呼自己為047呢?
看著那熟悉的面容,洛倫佐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可那笑聲里帶著難言的恐懼與悲傷,他似乎知曉這一切是因為什么了,但他有些不敢再去想了,只能刻意忘記這些,不敢去面對。
“洛倫佐!”
看著那個又哭又笑的偵探,梅林突然喊道。
“清醒點!洛倫佐,仔細聽我說!”
看著洛倫佐醒過來,梅林也不管他剛剛是想說什么,便準備把自己之前研究的所得說出來。
“梅林……對了,這是怎么回事?”
洛倫佐這時才回想起現狀的詭異,同時他也感受到了籠罩在四周的侵蝕,壓抑可怕,仿佛自己正身處于某個妖魔的戰場之中。
“先別管那些,仔細聽我說。”
梅林再一次打斷了洛倫佐,強迫他看著自己,那空洞的眼神之下,洛倫佐第一次感受到了些許的情緒流露在這具詭異的軀體之上,極度的興奮還有著……恐懼。
“你還記得那個會發熱的妖魔嗎?”
似乎怕洛倫佐忘了,他還補充道,“就是那個在永動之泵內失控的妖魔,高溫機會摧毀了沿途的所有東西。”
聽到他這么說,洛倫佐想起了那個妖魔,那個奇異的妖魔。
如果洛倫佐沒記錯的話,那頭妖魔在異化之前是為名為霍納的人,他參與了對薩利卡多宴會的襲擊,被亞瑟所制服,永動之泵本想對其研究,但在研究中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妖魔化突然加劇,隨后變成了那頭熾熱的惡鬼。
“霍納……”
洛倫佐低語著這個險些被其忘記的名字,他猛然想起那詭異的間隙。
如果說洛倫佐的精神狀態有某種起伏的轉折點的話,除了在黑天使里死而復生外,在殺死霍納時,那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節點。
洛倫佐還記得那一切,在與那熾熱的惡鬼廝殺的最后,洛倫佐似乎步入了霍納的間隙之中,并在那里殺死了他,精神層面上的殺死了他,隨后那熾熱的惡鬼就此死去,沒有擊碎心臟,也沒有斬斷頭顱,就那樣死去了。
在那之后洛倫佐的意識便陷入了昏厥,霍納的記憶在腦海里來回閃現,好在在后續的時光里洛倫佐漸漸將其遺忘了,唯有在提起時,才會想起。
“怎么了?”
洛倫佐問道,那次事件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了,他有些不明白梅林在這時提起它做什么。
梅林的話語聲里充滿了興奮,但臉龐依舊是那僵死的平靜。
“你不覺得那頭妖魔身上的很多性質……很像嗎?”
“像什么?”
“權能·米迦勒。”
熾白的焰火在洛倫佐的腦海里瞬間釋放,極致的高溫與熱浪的沖擊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張臉,艾德飽含憤怒的揮起熾焰之劍,向著洛倫佐發起最后的進攻。
根本不給洛倫佐思考的時間,梅林繼續說道,他從未有過的急迫,這個理智的煉金術師在這一刻顯現著瘋狂。
“洛倫佐我一直有著一種奇異的恐懼感,仿佛自己是在研究什么可怕的東西,為了不讓其他人也被我所波及,我一個人秘密研究了很久。
你們獵魔人在妖魔化后也會擁有著自身權能,對吧,變成一個具有權能的怪物,可那個霍納不同,他原本只是個普通人,因劣質的秘血失控變成妖魔,可以說他沒有經過煉金矩陣的引導,也沒有經受足夠穩定的秘血植入,但他在最后失控時的表現,與權能·米迦勒又是如此的相似。”
梅林繼續說著,急于將這藏在心中的秘密盡數說出,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死去,這些秘密也會隨之他一同死去。
“我突然想起了你之前和我說過的話,根據《啟示錄》的記載,獵魔人的權能是通過煉金矩陣對秘血進行定向引導,從而獲得那超凡的權柄,單一的權能在引導時會帶來侵蝕,而同時引導復數的權能會直接使目標被異化成妖魔。
獵魔人與妖魔是同源的,那么是否說權能也是這樣的呢?”
洛倫佐愣住了,一瞬間仿佛有另一個可怕的秘密在自己的眼前緩緩展現出來,一個所有人都未曾想過的方向,那邊界一直在限制著人們對于那些秘密的探尋,直到有人偶然突破了它的束縛。
“根據我們凈除機關這么多年對于妖魔類型的收集,可以發現那些奇異的妖魔或多或少都與你們獵魔人的權能有相似性,就比如那使人陷入幻覺的噩境之幻,還有那些如紅線般瘋長的胃咀草……再加上那個失控燃燒的妖魔。”
“你究竟想說什么。”
洛倫佐看著梅林,他有些明白為什么梅林要和自己說這些了,這個煉金術師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秘密,可除了洛倫佐似乎沒有人能承擔探尋這秘密的代價。
“間隙,勞倫斯所能做到的間隙穿梭,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權能呢?”梅林問。
“加百列……”
面對梅林的話語,洛倫佐輕聲說道,有極寒的冷風拂過兩人的臉頰,仿佛有著一雙冰冷無形的手正在觸摸著他們。
梅林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有些不明白,緊接著問道。
“你說什么?洛倫佐。”
“間隙穿梭是一種權能,名為加百列。”洛倫佐說。
“你……你是想起來什么了嗎?”
洛倫佐僵硬地點點頭,接著他伸出手搭在梅林的肩膀之上,警告著梅林。
“你說的對,梅林,知識是被詛咒的,你已經快要觸及到邊界了,不要再繼續了……”
他勸告著眼前的煉金術師,可隨即洛倫佐便因自己的話語感到了恐懼。
是啊,這便是為什么關于這隱秘的一切為什么沒有流傳下來,那些知情者不止是被緘默者獵殺著,他們自己本身也拒絕了將這知識傳承下去,因為這是一份詛咒,知道的人越多,越會有更多的人死去,他們是為了保護后來者,所以抹去了所有與邊界有關的知識。
所以,那些拒絕透露秘密的人,是在保護我們嗎?
洛倫佐一時間感到了一種難言的諷刺,但緊接著梅林再次說道。
“不不不,洛倫佐聽我說完!”
梅林可不知曉那所謂的邊界,他緊盯著洛倫佐,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低吼著。
“如果說,獵魔人的權能都能以妖魔的軀體,以特定的方式顯現出來,就比如噩境之幻,就比如霍納異化而成的燃燒妖魔。
那么所謂的權能·加百列呢?
這種詭異可怕的力量,對應著的是什么樣的妖魔呢?”
梅林發現了邊界,他隱約地感受到了那種詭異的恐懼與壓迫,他很多次都想把這份情報傳遞出去,但他本能地感到畏懼,仿佛這樣做會引發某種難以挽回的錯誤,他只能這樣積壓著,直到對洛倫佐吐露這一切。
一切源于那罪惡的秘血,從這里誕生了諸界萬惡。
這才是梅林想對洛倫佐說的,而洛倫佐也僵硬在了原地,耳旁只剩下了那風暴轟鳴的聲響。
眼瞳緊縮,他的表情很復雜,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欣喜,雙手微微顫抖,以梅林聽不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緘默者……”
所有知情者被殺死,幸存者也畏懼這知識的詛咒,拒絕將這份致命的情報傳遞下去,人類從未真正了解這個世界的現狀,所有人都如家畜般被無形的邊界束縛著,而那些詭異的存在便如守衛般,捍衛著邊界。
保持緘默,寂靜長存。
眼瞳緊縮,洛倫佐的表情很復雜,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欣喜,雙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