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莫里亞蒂……”
有聲音從安東尼的身后響起,這個名字讓他有些欣喜,也讓他有些不安,每次聽到時總會令他聯想到那些狡詐的毒蛇。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從哪里找到這個……奇怪的瘋子。”
薩穆爾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此刻的樣子難堪的不行,身上纏繞著繃帶,臉色慘白。
他被漆銻飛刀與混有坎特雷拉的子彈正面命中,好在那時薩穆爾已將權能·亞納爾激發到了極致,整體已經趨近于妖魔化,又加上子彈沒有命中心臟,薩穆爾得以在這劇烈的爆炸與猛毒之中存活下來。
可這也僅僅是勉強的存活而已,當獵魔人把他從崩塌的廢墟里挖出來時,他的身體詭異無比,生與死同時出現在這軀體之上,治愈的同時,血肉又因毒素壞死。
那短暫的時光對于薩穆爾而言,如地獄般難熬。
好在憑借著這份強大的權能,薩穆爾最終活了下來,雖然有些狼狽,但以獵魔人的體質,他的傷勢在迅速地愈合,或許再有幾天便又能投入作戰了。
“我提醒過你的,洛倫佐·霍爾默斯很危險,非常危險,至今我們還不清楚他身上的偽圣杯究竟有什么效果,貿然的攻擊只會令我們付出代價。”
安東尼回過頭,看自己這位狼狽的副手,他一直給人一種從容的平靜感,可此刻他的聲音里帶著略微地憤怒。
“這次行動損失了三名獵魔人,好在那是我們提前安插下的暗棋,凈除機關不清楚他們的存在。”
在失去《啟示錄》后,每一位現役獵魔人都顯得十分珍貴了起來,他們的秘血是最寶貴的財富。
“這和我們沒關系,我們也不清楚洛倫佐為什么會在那里,這是一場該死的遭遇戰。”薩穆爾說。
他才剛從昏迷中醒來,來到這里便是為了向安東尼報告與行動有關的事。
“遭遇戰?”
“對,我們成功地入侵了雪爾曼斯所在的駐地,可當我找到雪爾曼斯時,他正和洛倫佐在一起……”
“他是怎么找到的雪爾曼斯?”安東尼問。
“我不清楚,但我想應該和那封信有關。”薩穆爾分析道,雖然才蘇醒不久,可他越發覺得這場遭遇戰充滿了偶然感。
“我們不也是憑借著那封帶有秘血的信,找到了雪爾曼斯嗎?或許那封信不止給我們一個人。”薩穆爾說,“不過雪爾曼斯有什么重要的?一個流亡已久的樞機卿,即使曾經在七丘之所也位于權力的邊緣,怎么突然重視起了他。”
對于薩穆爾的疑問,安東尼沒有回答,只是感到了一陣棘手,這是直接源自新教皇的命令,他需要雪爾曼斯證實一些事,雖然他的問題已經在舊教皇那里得到了肯定,但洛倫佐突然與雪爾曼斯的接觸,令安東尼起了疑心。
是誰寄的這封信?
新教團尚不清楚凈除機關早已和雪爾曼斯達成了聯系,眼下洛倫佐的這突然的行為令他出現了些許的慌張,根據新教皇的指示,洛倫佐極有可能是洛倫佐·美第奇,那個神秘且可怕的老人終究是找到了不朽的辦法。
或許之前與洛倫佐遭遇的一切,他所表現出來的所有都只是偽裝,對于這個曾引領了黃金時代的家伙,安東尼倍感壓力。
正如這朦朧的雨幕一般,未知的迷霧籠罩在舊敦靈之上,獵人與怪物們一起步行在城市的街道之上,準備在相遇的時刻互相殺戮。
“我們的計劃已經開始進行了,在你調整好后,會有新的指示傳達給你。”
安東尼對薩穆爾說道。
“莫里亞蒂的計劃?”
薩穆爾再次提起了這個令人感到不安的名字。
“你們居然贊同那個瘋子的所作所為……”
薩穆爾知道自己的言語改變不了什么,也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他覺得自己算得上是一個病態的家伙,可比起莫里亞蒂,薩穆爾的病癥還算是有藥可醫的那種。
可那個家伙是不同的。
“雖然莫里亞蒂有時不可控,但至少,他確實能帶來奇效。”安東尼緩緩說道。
“所以他究竟是從何而來的?我在圣堂騎士團中時,可沒見過他,而且他的劍術真的很爛。”薩穆爾有些好奇,新教團的獵魔人基本都出自于圣堂騎士團,可莫里亞蒂不同。
“他是由冕下篩選出的,一個能令冕下感到有趣的人。”安東尼說。
對于這些他最開始也不明白,不明白那樣的人有什么資格成為獵魔人,直到莫里亞蒂像他展現了他自己那詭異的天賦。
欺詐的天賦。
安東尼神父是新教皇的心腹,在流亡者看來,正是他的突然倒戈,使原本效忠樞機卿們的圣堂騎士團逆反,才使新教皇在一夜之間篡奪了所有的權力,戴上那華貴的冠冕。
可實際上安東尼很清楚,這一切不過是那些流亡者們安慰自己的話語罷了,他不是這一切的關鍵,即使他不逆反,也會有另一個安東尼背叛樞機卿們,這一切的真相是新教皇那令人生畏的權能,作為被冠以拉斐爾之名的獵魔人,他才是幻覺的操控者,所有人都如提線木偶般被他玩弄在手中。
莫里亞蒂被賜予了與新教皇相同的權能,這可不僅僅是什么所謂的信任,而是新教皇覺得這份力量能被他完美的利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同樣的騙子,一個騙取了那神圣的冠冕,一個騙取他人的理智。
“你看起來不喜歡莫里亞蒂,你不常說你們很相似嗎?”安東尼問。
“相似不代表相同,神父。”
薩穆爾有些不愿意回想起那個瘋子,聲音平靜地說道。
“我們越是相似,我們越是清楚對方不是嗎?就像兩個喜好都相同的人,我們之間很清楚可以用什么方式來取悅對方,可當相似的是兩個怪物呢?”
薩穆爾看著安東尼逐漸變化的神情,緩慢地說出自己忌憚莫里亞蒂的原因。
“兩頭狹路相逢的怪物,如果是你,你會怎么想呢?這是我的同類,欣喜若狂的抱住它?還是說正因相似,所以你也清楚對方是個什么樣可怕的怪物,從而感到警惕與畏懼?”
薩穆爾拄著拐杖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
“其實以上的思維還算是正常,可莫里亞蒂不同,我承認我也不是很正常,我醉心于那該死的勝利感、成就感,但我只是有些偏執,卻不是瘋子。
偏執狂與瘋子之間是不同的,神父。”
“你看起來比我還要了解他。”安東尼說。
“這是自然,我們是相似的,但又不同的,我能理解他的部分,但無法窺探那瘋狂的地方。”
安東尼沉默了稍許,在偌大的書房里只有他們兩人,顯得有些空曠,數不清的資料堆積在他的桌面上。
“所以你們是從一個精神病院里發現的莫里亞蒂嗎?”
薩穆爾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似乎對于莫里亞蒂的來歷很是好奇,不斷地追問著。
“我不清楚。”安東尼說。
“你不清楚?”
薩穆爾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他是冕下帶來的,你覺得我有什么權力過問更多的呢?”
安東尼的目光也有些無奈,看著纏滿繃帶的薩穆爾,他繼續說道。
“不過,他確實很令人感到不安,有時候我也不清楚他會做出什么事,不過冕下對他的評價很高,說他是一個會給人‘意外之喜’的人。”
“所謂的意外之喜便是不可控,對吧?在訓練時我曾和他一起,他砍斷了一個獵魔人的手筋,只是覺得很有趣,有人想給他個教訓,可他卻用權能把那個家伙送進了精神病房,你也應該清楚這件事的,是吧?
獵魔人在激發秘血時,獵魔人的意志時刻都在承受著侵蝕的考驗,權能·拉斐爾可以為一個植入美好的幻覺來穩定意志,也能帶來極度的瘋狂……那個獵魔人在錯亂的混沌里,被秘血所侵蝕,陷入瘋狂。”
薩穆爾回想著訓練時的時光,當時新教皇急需一批獵魔人為其作戰,從那些死去的獵魔人身上提取出秘血,再注入被篩選者的身體里,經歷了地獄般的磨煉,于是新教團在那些死人的身上誕生了。
“而這便是莫里亞蒂的奇特之處,神父。”
“什么?”
薩穆爾仔細地回想了起來,那是他僅有的幾次與莫里亞蒂打交道,也是那幾次,令他徹底看不懂這個人了。
“我以為他是某種變態,喜歡看別人瘋狂,看別人痛苦,喜歡以這些苦難為樂,那么取悅這個怪物就很簡單了,我找來了幾個死囚,供他玩樂,只希望不要再影響到其他獵魔人了,可他拒絕了。”
“拒絕了?”
“是的,拒絕了,我以為那對于他而言,會是很有趣的‘玩具’,可是他拒絕了,他覺得折磨一群死囚沒意思……”
薩穆爾的聲音有些顫抖,倒不是恐懼,而是不解。
“對于他而言,他確實喜歡他人的苦難,可這有一個前提,前提是他覺得有趣的人所經歷的苦難。
可他是個有著變態般癖好的神經病、瘋子,我們又怎么能推斷這樣的一個人的喜好呢?”
每個人都著自己的目的,自己行進的方向,可唯獨莫里亞蒂給他的感覺就像一頭隨意前進的毒蛇,黃金美人都引誘不了他,但他卻會因為一些奇怪的地方充滿動力。
“至少,莫里亞蒂還算分得清‘愛好’與工作,他提出的計劃很不錯,也是冕下首肯后才開始執行的。”
安東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知曉了那些發生在之前的故事,他依舊是那樣的平靜。
“所以計劃是什么?”
“洛倫佐·霍爾默斯,他疑似為洛倫佐·美第奇,并且可以確定他身上攜帶著偽圣杯,他是個極度危險的家伙,強硬的與其開戰,會遭到凈除機關的反對,而且他自身也很具攻擊性。”
“離間兩者?令凈除機關想辦法放棄洛倫佐?”
這并不是一個難解的謎題,薩穆爾很輕易地便想到了。
“是這樣?”
安東尼點點頭,看起來這個計劃已經有序地施展開來了。
“可這還不夠,”薩穆爾回想著那在酒窖里揮劍的身影,“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我可不認為這些就足夠打敗他了,更不要說他疑似洛倫佐·美第奇。”
作為翡冷翠人,薩穆爾對于洛倫佐·美第奇的事跡熟知無比,那個老人的一生只輸給了時光,而在這么多年后,他似乎又在一個年輕的身體里活了過來,在棋局的最終翻盤。
不,他還沒有徹底的贏過時光,新教團、新教皇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哪怕疑似也不容放過。
“所以有些計劃,只有像莫里亞蒂這樣病態的人才能提出。”
安東尼這時說道,他的神態很有趣,似乎一直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對待這一切,可他明明是新教團的教長,翡冷翠的代表。
“洛倫佐·霍爾默斯是一塊堅固的頑鐵,但有時候沒必要以巨力摧毀它,只要讓其內部出現裂痕就好。”
“他能做到嗎?”
薩穆爾對于那個不可控的莫里亞蒂十分不放心,他就像一個不安分的羔羊,時刻準備把牧羊人頂翻在地。
“不清楚,不過有我在不是嗎?”
安東尼微笑,隨著他的微笑,那猙獰的疤痕也游動了起來,猶如攀附在皮膚之上的蜈蚣。
“我們都是冕下的棋子,位于這名為舊敦靈的棋盤之上,不同的階層看到的東西也不同的,薩穆爾。”
此次的行動可以說全部是按照莫里亞蒂的想法去做,安東尼的存在沒有絲毫的意義,其實薩穆爾也意識到了這些,但安東尼職位上好歹也是教長,薩穆爾沒敢貿然的質疑他。
“你們只意識到了眼前的敵人,可那些潛在的呢?”
安東尼說著拿起了那封信,引發了之前一系列事件的那封信,這封信只有安東尼看過,也是在看過這封信后,才有了對雪爾曼斯的追捕。
可與洛倫佐所得到的那封信有些不同,這封信上多了一段話。
“洛倫佐·霍爾默斯疑似洛倫佐·美第奇。”
安東尼可以肯定這封信絕對不是來自于凈除機關,在這張名為舊敦靈的棋盤上,還有著另一位一直沒有露面的玩家,一個讓所有人忽視的玩家。
他具有著秘血,也清楚洛倫佐·美第奇的“不朽”,在經過苦思冥想后,安東尼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這封信來自勞倫斯的殘黨。
“你們又想做什么呢?”
安東尼是主持這一切的人,是新教皇委托于舊敦靈的執棋者,他要狩獵的不是洛倫佐·霍爾默斯,而是新教團能在舊敦靈里得到的最大利益。
這個利益可以是洛倫佐·霍爾默斯以及他身上的偽圣杯,也可以是勞倫斯的殘黨,那遺失的《啟示錄》。
“所以那個神經病已經開始了嗎?”
看著剛剛從座椅上蘇醒過來的勞倫斯,疫醫問道。
勞倫斯剛剛脫離了間隙穿梭,臉上流露著意識割裂的些許痛苦,舒緩了一陣后,他點了點頭,話語里有些贊許的意味。
“沒想到新教皇會找到這樣的人才,不,瘋子。”
“看起來他們的計劃很完美,完美到你都覺得不錯。”疫醫說。
“是啊,只可惜他們從未發覺早已被我盯上了。”
勞倫斯說著便回想起了那個孩子的面孔,有些懦弱,有些內心,但也有著些許的瘋狂,那時在白教堂的相遇是勞倫斯刻意的,他想從希格身上入手,來制衡洛倫佐,只可惜這個棋子沒能用上。
不過也感謝這些,好令這枚棋子在今日燃燒起了火光,令勞倫斯這樣輕而易舉地介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