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諸侯聯軍在斥候的引領下找了一個避風山角,安營扎寨,短短半日之內,一片連綿的軍帳便出現在山嶺之中……
西伯侯軍團,中軍帥帳內,青銅油燈上跳躍著黃豆般大小的火苗,釋放出昏黃色光芒,一襲麻布白衫的姬昌坐在一張低矮的桌案后方,手中捧著一頁竹簡,無聲誦讀。
“轟!”
驟然間,一陣凜冽風雪狂暴吹開了帥帳布簾,晶瑩剔透的冰晶在某種力量的攜裹下,在姬昌眼前不斷分散,聚攏……既唯美,又驚悚。
姬昌放下手中竹簡,一臉平靜地抬目道:“閣下是為蘇護而來?”
“我不認識什么蘇護,我是來找你的,西伯侯姬昌大人。”那團不斷聚散的雪花瞬間凝聚在一起,顯化成冰骨妖王的模樣,顧盼之間,儀態萬方。
“我也不認識你。”姬昌笑了笑,道:“你又是為了何事找我?”
冰骨妖王赤著腳,由空中降落地面,目光平視姬昌道:“我是奉文先生之命,來找你商議大事的。”
“文先生……”姬昌微微瞇起雙眸,僅僅聽到這個名字,便下意識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數年前,他的次子姬發出生之時,天生異象,吸引來了無數強者,而在這些強者之中,有十二人抱團在一起,驅逐了其他所有仙神修士,最終,這十二人就成為了姬家的十二位先生,文先生正是其中一位!
這時,冰骨妖王猛地抬起右手,帥帳外陡然刮起陣陣暴風雪,將整個大帳包圍在內,嚇的那些守在帳前的軍士急忙逃竄,躲得遠遠的,對著這恐怖的景象議論紛紛。
“沒錯,是文先生。”當風暴成型后,冰骨妖王緩緩放下手掌,淡漠說道:“他讓你想辦法送我入宮,迷惑紂王,令其鬼迷心竅,自取滅亡!”
姬昌想了想,道:“紂王有申公豹護持,我不認為你能有迷惑住他的機會。”
“你對那申公豹有多少了解?從文先生對我的囑咐中,也能聽出他對其亦是有著深深忌憚……我很好奇,此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冰骨妖王道。
姬昌沉聲道:“他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魔王,只要他還在殷商,那么戰爭就不會停止,混亂就沒有休止。我等諸侯以及八百封國,都將會成為他的踏腳石!”
“說的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他了。”冰骨妖王笑道。
姬昌道:“你有信心瞞過他的審視?”
“就算瞞不過又有什么關系?”冰骨妖王道:“若那申公豹是個聰明人,即便識破了我的身份,想來也不會對我做什么,畢竟他應該明白,即便是清除了我,我幕后的人也會派遣新的人過來。如此一來,反倒不如留著我,一邊監控著我,一邊順藤摸瓜調查幕后黑手。”
“我怎么聽著,你很期望看到這種場景發生?”無語了片刻后,姬昌疑惑問道。
冰骨妖王挑了挑眉,笑著說道:“有嗎?怎么會呢……我可是和你們一伙的。”
你這詭異的笑是什么情況?
就這表現還說和我們是一條心?
文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為何要找這么一個奇葩來迷惑紂王?
“我猜你一定會將我今天的表現告訴文先生,甚至請求他撤換掉我,因為你懷疑我腦生反骨,日后可能會背叛你們。”冰骨妖王道。
饒是他計深如狐,城府深沉,在面對這詭秘莫測的女人時亦是無從招架,乃至接連吃癟!
“你為何要這么做?莫不是你本就不愿做這件事情,試圖通過我更改文先生的意愿?”姬昌吸了一口氣,鄭重問道。
“你可以猜一下……”冰骨妖王輕笑,轉身坐在一旁的木墩上,身上華麗的大氅瞬間變化成一套普通的藍色長裙,卻更加凸顯出了她的絕色與不凡。
老謀深算的姬昌終于承認,自己在言語上并不是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對手,只能滿心無奈地將話題重新拉了回來:“你便以我女兒的身份入宮吧,若有人對你的身世提出什么疑問,你只管說自己與我失散多年便是。幾十年前的桃花債,外人根本無從考證什么。”
冰骨妖王靜靜地看了他片刻,淺笑說道:“這倒是一個好主意,西伯侯的多情舉世皆知,有三五十個紅顏知己,生一兩百個孩子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面對這么一個無法度量的女人,他甚至都聽不出這話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從現在起,我名為姬蟬。”冰骨妖王揮了揮衣袖,盤桓在帥帳周圍的風雪頓時消散,同時她的身軀亦是漸漸虛幻在空中。
不多時,天亮后,二十萬大軍在此分流,被四大諸侯的親信帶回封國,而四大諸侯則是帶著四百名衛士,押送著蘇護一家,日月兼程,趕至朝歌!
王宮內,聽聞四大諸侯攜勝歸來,紂王當即召開大朝會,匯聚文武,共同商議應該如何處置這主動投降的造反者。
“罪臣蘇護,拜見大王!”金鑾殿上,身上穿著一套破爛囚衣,手腕腳腕盡皆捆綁著鎖鏈的蘇護站立于過道中間,對著紂王五體投地。
紂王并沒有按照慣例喝問蘇護,甚至說都沒有和他有任何交流,隱藏在珠簾后面的眼睛像是血紅色魔眼,吐出的聲音更是清寒陰冷:“諸位大臣,你們說此事應該怎么處置?”
“造反本該夷三族,不過看在蘇護是主動投降的份上,臣覺得可以只誅首惡。”比干躬身道。
作為百官之中的絕對大佬,比干的意見頓時成為百官們的通識,當即便有十多名官員響應,要求只誅蘇護,放過對方的家人。
“諸公,以你們的智慧來說,難道就看不出來,這場虎頭蛇尾的造反之中存在著太多貓膩嗎?”眼看要求處死蘇護的聲音漸漸形成浪潮,西伯侯姬昌驟然大聲喊道。
“西伯侯指的是什么?”群臣愕然無言,紂王面無表情的自王座上站了起來,俯視著姬昌道。
“從一開始,聽聞蘇護強闖國師府時,
臣對此事便不怎么相信,因此才會和其余的三位王侯聯名作保。
后來又聽說蘇護對國師不敬,甚至還喊出了永不朝商的口號,臣更加詫異了,這顯然不是我們記憶中那個冀州侯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姬昌說道:“而在來的路上,通過和冀州侯的交談,臣才明白了過來,原來冀州侯是被一名叫做鄭倫的妖道附體了!
那鄭倫本身就和大國師有仇,故而才處處針對國師府,以蘇護的身份不斷犯錯!
隨后當其逃出朝歌,返回冀州后,他試圖引發戰爭,報復我朝,這才有了后來發生的事情。”
“故事說的很精彩,也很傳奇。”紂王輕笑道:“可證據呢?不能說你們講一個故事,我們就毫無疑問的信任了,由此免除了蘇護之罪吧?”
“冀州侯投降就是證據。”姬昌道。
“這算是什么證據?”紂王冷笑道:“他投降不是因為什么鄭倫離體,而是他很清楚以冀州那彈丸之地,根本無法與整個殷商為敵。
造反是因為沖動,投降是因為心懷僥幸,只不過這一次,寡人不會再向你們退步了。
來人,將蘇護壓入死牢,三日后問斬。至于他的那些家人們,判處流放三千里,最終能不能活下來就全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話音剛落,一眾黑甲將士便沖了進來,將如同死狗般癱軟在地的蘇護強行拖出金鑾殿,隨即整個朝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大王且息怒。”許久后,姬昌拱手道:“暫且不提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了,說點好事兒。
臣在回國調兵的時候,發現家中突然多出了一名傾國傾城的少女,詢問得知她竟是臣多年前的紅顏知己所生,乃是純正的姬家血脈。
本來臣是想將嫡女送入宮中為妃的,可我那嫡女和這少女比起來如同瓦礫一般粗鄙,著實難以獻入宮中。
如今我將這失散多年的女兒帶了過來,請大王一觀,若是您不滿意的話,臣再趕回西岐,將嫡女帶來王宮。”
紂王眼眸微微瞇起,下意識轉目望向下方的大國師。
經過蘇瑾這些年的不斷洗腦,他對姬昌的提防簡直融進了骨子里,如今一聽說姬昌要搞什么事情,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無數惡毒的陰謀詭計!
“既然西伯侯誠意滿滿的將親生女兒都獻了出來,借此向大王表示忠心,那么大王見見又何妨?”蘇瑾微笑著開口,語氣輕柔,仿佛老好人一般。
然而此時的姬昌卻渾身一顫,看向蘇瑾的目光猶如在看一條盤踞在朝堂上的巨蟒毒蛇……此時這毒蛇正對著自己露出了詭異笑容!
“也罷,那便將她叫上來吧。”高臺上,紂王揮手道。
不多時,一名內侍引領著一個二八少女緩緩而來,當少女站立于金鑾殿內時,滿堂文武盡皆聞嗅到了一股令人迷醉的清香,腦海中浮現出種種關于美好的幻想,而那眼眸中的少女,好似就是從這幻想鄉內走出的美好精靈。
只不過即便滿朝文武都臣服在了此女的魅力之下,高坐于王座上的紂王卻始終臉色淡漠,在絕情丹的作用下,那顆肉心宛若金鐵,冰冷而堅硬!
冰骨妖王微微有些驚訝。
莫說是她這種大妖王了,就算是小有道行妖怪們基本上也很少將人類帝王放在眼里。
不說其他,僅從生命長度上來說,一個只有五百年道行的小妖,或許就能看遍一個人間王朝的興衰,看到數十人王隕落,再怎么雄才大略的國王又如何?百年之內,不過是一具冢中枯骨!
而冰骨妖王雖然很不滿為文殊賣命,卻從未想過自己無法勝任這個任務,但現實中發生的一切卻宛若一只大手,狠狠抽在了她驕傲的臉上,令其心中既詫異又難堪。
“臣女姬蟬,叩見大王。”借著低頭的動作,冰骨妖王很好的遮蓋住有些翻涌的情緒,輕聲說道。
“如此顏色,倒是當得起一句傾國之姿。”紂王頷首說道:“只不過美色不過皮囊,于時間而言,沒有任何美麗能夠永恒。”
冰骨妖王:“……”
這人王……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大王說的極是。”姬昌圓場道:“臣并不奢望臣女之美麗能夠永恒,只要她能夠在最美的時刻陪伴在大王身邊就夠了。”
紂王笑了笑,道:“那便封為貴妃吧,賜入鳳藻宮。”
“多謝大王恩寵。”冰骨妖王滿臉感激地說道。
紂王揮了揮手,道:“尚喜,你去帶姬妃回宮,以及為她安排女官吧。”
冰骨妖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算什么?剛露一個頭就被打發了?
這人王不會是那里有問題吧?!
“姬妃娘娘,請跟我來。”這時,尚喜已經來到了她面前,低眉順目地說道。
冰骨妖王無奈地隨他一起走出金鑾殿,剛剛出門時,她鬼使神差地向后方望了一眼,卻是看到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這雙眼眸……仿佛已經看穿了她所有的偽裝,看清了她的虛實,令她忍不住暗自心驚。
自此,她再不敢小覷這個人間王國!
“那姬蟬,肯定有問題吧?”不久后,紂王宣布散朝,唯獨留下了國師蘇瑾,瞇著眼睛問道。
“雖說渾身上下聞不到絲毫妖氣,不過冥冥之中我有一種直覺,她應該是一只大妖。”蘇瑾道。
紂王嘴角微微上揚,道:“姬昌號稱算無遺策,可他和國師你比起來道行差的不是一絲半點。
在他還偷偷摸摸的策劃著那些陰謀詭計的時候,我們便已站在最高視野之上,看清了他的這些齷齪手段!”
蘇瑾搖了搖頭,幽幽說道:“貧道已經修行數萬年了,姬昌才出生多長時間?
若是在這種情況下都被他給比過了,那我這么多年來的修行豈不就是一個笑話?
言歸正傳,大王,你準備怎么對付姬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