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當然知道,自己這一招比起后世的偉人,顯得有些陰損至極。
可以說充分考慮了人性的陰暗面,逼著山東的那些百姓最后選擇秦國。
可是,這恰恰是統一戰爭無法避免的事情。
春秋戰國分裂了數百年,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分裂。
故而,嬴政選擇一統,才顯得氣魄格局格外的大,所遇到的阻力也是重重。
即便嬴政在世之時,也不過是勉強做到了統一,實質上的統一依舊沒有完成。
一切都是靠著嬴政的個人威望懾服一切。
故而,當嬴政離世,頃刻之間,這個大秦帝國便是風雨飄搖,不單單是山東各地隱藏的反秦余孽蠢蠢欲動,就連大秦的內部也開始爭權奪利。
是故,唯有一法才能令山東百姓忘卻自己的國家身份,忘記自己是楚國人,趙國人,燕國人,齊國人,韓國人。
此法便是戰爭。
只有深入骨髓的戰爭傷痛,才能令所有人明白,唯有一統,戰爭才能消弭,天下才會太平,才能有幸福安康的日子。
扶蘇記得,前世漢代七國之亂結束的時候,漢景帝下達給軍隊的詔令就是要軍中以深入多殺為上。
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變相鼓勵軍隊對打下來的地方進行燒殺掠奪,自然,如此一來,這叛亂的吳楚之地的百姓蒙受了厄運,不知多少無辜被牽連其中。
這也導致了漢武帝在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吳楚之地都和朝廷離心離德,還有不少人暗中祭祀造反的吳王劉濞。
可是,要是懷著人道主義固然可以指責漢景帝,但從帝王的角度來看,漢景帝做的不僅沒錯,還是大大的妙,大大的好。
吳楚之地百姓死的越多越好,最好死的一個不剩,如此才能遷移對自己忠心的百姓去那里,才能更好的控制吳楚之地。
平定了七國之亂,可以說為漢武帝實行大一統提供了堅定的基石。但這個過程,卻是相當的血腥,在史書上,也不過只有寥寥的幾個字。
而扶蘇手中此時除了各項物資扶持以外,還有著一招,思想上的一統,華夏子民身份的認可。
這是化解山東各地百姓對秦人敵意最佳的方式。
無論是誰,也無法否認,不管是秦人,還是趙人,……楚人,實際上都是華夏子民,都是炎黃后裔。
這便是大一統的思想根基。
而這一方法,已經初見成果,之前剿滅周文大軍所產生的俘虜,幾乎都是山東各地的百姓。
其成員堪稱是龍蛇混雜,哪國人都有。
可是在這樣的勸說之下,已然默認了秦人和他們乃是一家人,互相攻伐不過是兄弟鬩于墻,根本不值得為人所稱道。
之后,伴隨著一整套的思想改造攻勢,這些俘虜其中的精壯幾乎都已經選擇效忠了秦國。
而在他們心中,也已經漸漸被植入了一種名為“信仰”的東西。
一支有信仰的部隊,和一支沒有信仰的部隊,二者之前有著云泥之別。前者,往往能夠創造不可思議的奇跡,后者,也會遭受一些莫名其妙的敗仗。
思想上的一統,在這方面已然沒有什么大問題,甚至來說,扶蘇可以通過吸納那些俘虜的狀況,來調整其中的內容,以此來令更多的人追隨秦國。
而其中還有至關重要一點則是資源和物資上的支持。
要想收復山東百姓的民心,不拿出真金白銀是不行的。縱然每一地閑置了不少土地和其他種種資源,可秦廷仍要投入。
而山東如此龐大的疆域,縱然每一地耗費資源不多,可是加在一起,也累計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
最簡單的就是人力,秦廷總要派出人來管理這些地方吧?
除非按照以前的方式,讓當地的豪強來接管,但扶蘇要選擇這種方式,不又是回到了老路上去了?
所以,扶蘇現在也是在儲備能夠讀書識字,最好還能夠算術的人才。
除此以外,還需要發放農具種子這些生產物資,唯有如此,才能夠迅速的令百姓休養生息,這也是杜絕百姓無事生非的最關鍵的步驟。
當百姓將時間花到了生產當中,就不會無所事事,而百姓無所事事,再加上沒有足夠的糧食,那接下來就可以預料到發生什么了。
這對于秦國在山東的治安,將是一個莫大的挑戰。
而那些被破壞生產的百姓,有些迫不得已說不定也要與最開始那一批人為伍,如此惡性循環,其中害處不言自明。
而要將這些生產物資弄的差不多,扶蘇就不由得苦笑一聲,這其中僅僅是粗略算一下,都令人頭大不已。
可偏偏,這個問題,扶蘇逃不掉。
這也是扶蘇決定去皇帝號的原因,現在扶蘇倘若全力一搏,未嘗不可滅掉山東那些叛軍。
可是滅掉之后呢?
扶蘇完全無力對山東那些地方實現有效的管轄,也無法安撫當地的民心。
結果就是打下來的地方再次反叛,然后再滅,再反叛,再滅……如此循環往復,秦國再大的家底,也禁不住如此損耗。
而不斷作戰的秦軍也是疲于奔命,最終被那些叛軍聯合起來干掉。
如此情形,實在是與上一世的秦朝所面臨的局面如出一轍。
戰爭每次倒是打贏了,可是,最終卻輸掉一切,這樣的情況不僅秦朝有過,項羽也是如此。
項羽一生征戰七十多場,可是唯獨輸了最后一次。而劉邦,屢敗屢戰,輸了無數次,可是最后一次贏了,便贏得了一切。
其根本原因還是項羽與劉邦對比起來,內功相差的太多。
縱然項羽攻打下了不少地方,可又能如何?當項羽的大軍一走,當地只要被稍微策動,便旋即反叛,為何如此?無非便是劉邦能給出的利益更多而已。
如此循環往復,項羽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會疲于奔命,最后難逃烏江自刎的下場。
有著上一世記憶的扶蘇,對于如此情形,心中如何能不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