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田榮的主意,田詹和田橫臉上皆是露出欣喜之意,旋即三人相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如此這般,不必說了,必然是一副好戲登場。
張子房若是知道扶蘇在這齊地,必然是竭盡全力欲置扶蘇于死地,而扶蘇若是知道張子房在這里,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將此人捉拿捕殺。
如此這般,扶蘇又哪還有心思分心去追查他們田氏?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想到這里,田詹心中一陣暢快,道:“榮弟,你這個計策,可真是妙,妙啊!”
田榮呵呵一笑,道:“素聞這個張子房頗具謀略,不知道這一次這二人相碰,誰能贏!”
“誰能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我田氏才是最后的贏家。”田詹心中已然篤定了這個結果,如果計劃一切順利,當不會有其他什么變化。
“若是張子房這一次能夠刺殺成功扶蘇,那結果可真是太美妙了!”田橫在一旁亦是遐想道。
田詹和田榮二人亦是紛紛點頭,這樣的局面,也正是他們最樂意看到的情景。
扶蘇一死,對于他們的計劃可是有著大大的助力,他們可不希望未來扶蘇能夠繼承皇位,若是換做以前那個有著翩翩君子之風的扶蘇繼承皇位,他們倒不必太過關心。
可如今,若是眼前這個行事果斷狠辣的扶蘇登上皇位,那極有可能是另一個嬴政坐在皇位上。
縱然最開始朝局不穩,可只要度過最為艱難的前幾年之后,后面一旦熟悉了朝政的扶蘇,只怕又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強權君王。
如此君王,對于他們而言,實在是太恐怖了!
現如今的嬴政,已然是令他們瑟瑟發抖,行事一切皆是要小心謹慎,可要是繼位的還是一個翻版的嬴政,那可真就意味著他們永無出頭之日。
復國,對于他們而言,將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故而,若是能將這種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之中,他們并不介意出手,而如今的局面正符合他們所想。
他們可以不用出面,就可以坐山觀虎斗,對于他們而言,實在是大大的利好!
“榮弟,橫弟,此事我們兄弟三人要好好計較一番,斷然不可有所閃失。”田詹目光之中透著堅定之色。
二人紛紛點頭,田榮更是自信道:“放心吧,大哥,此事兄弟已經有所計較。”
“說來聽聽。”田橫已然是一副迫不及待之色。
“我們如此……如此……”三人切切私語了一陣,然后才帶著滿意的樣子各自散去。
扶蘇在淮陰也算是停駐了許久,這一日,高寵臉色凝重,急匆匆的尋找扶蘇。
看見高寵如此模樣,扶蘇眉頭微蹙,雖然高寵乃是一個莽漢,可讓他表現出如此神態,絕不會是一般的情況。
高寵在扶蘇耳畔耳語了幾句,扶蘇亦是神情大變,旋即跟著高寵走了出去,來到一間房間之中。
房中已有兩人在內,看到扶蘇進來,急忙行禮,扶蘇揮了揮手,然后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高寵道:“你二人將事情原原本本再說一遍。”
“諾。”其中一人站到前列,略微整頓了一下腦海中的思緒,便道:“是這樣的,公子,我二人本來奉公子之命前去狄縣打探關于田氏一族的消息,可是,我等剛到狄縣沒多久,便聽到了一則消息。”
“消息乃是關于秦始皇二十九年陛下出游,在博浪沙遭遇刺殺一事,言說刺客現在正在臨淄,我二人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敢耽擱,故而星夜兼程趕回,稟報公子。”
“這是我二人敘寫此事的經過,還請公子察看。”說完,一卷竹簡便已然遞到了扶蘇面前。
扶蘇大致看了一遍,看到面前二人臉上的勞累之色,道:“高寵,帶他們下去休息,好生照料。”
高寵聞言,當即領命。
扶蘇將竹簡再度細致的看了一遍,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這個消息未免來的也太巧了一些吧?
扶蘇心中暗自揣測,自己剛剛準備動手整頓齊地鹽政之事,調查田氏一族,結果這里就冒出來一個七八年前博浪沙刺殺秦皇的刺客。
怎么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是這個時候出來?
扶蘇嘴角漸漸浮現出笑意,這倒是反而更加驗證狄縣的田氏一族有些可疑了,自己派去調查的人前腳到狄縣,后腳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自是不敢耽擱,定是會連夜返回,將此事告知自己。
而自己知道之后,這件事亦是不能不管,畢竟這件事涉及到了嬴政,身為大秦的長公子,如何能將這種事情置之不理?
況且,扶蘇更是知道,此事還涉及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張良。
漢初三杰,韓信扶蘇已然是收入賬中,蕭何雖然仍未歸順于他,卻也不敵對,且還有很大的機會可以拉攏。
而這個張良,倒是讓扶蘇頗為為難和頭疼。
單單是博浪沙刺秦一事,可見張良對于大秦的仇恨有多深。需知秦始皇二十九年,那不過是嬴政掃滅六國之后三年而已。
那時的大秦橫掃六國,一統天下,可謂是兵鋒正盛,威壓四海,堪稱是大秦帝國的頂峰狀態,可就是在這般情況之下,張良毅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在博浪沙刺殺嬴政。
當此之時,六國遺族之中還有哪個有如此膽魄?
張良雖是一介謀士書生,可是展現出來的膽量,即便是沙場浴血的將軍亦是頗有些不如。
扶蘇心中暗暗嘆息,如此人杰,卻是幾乎注定要與他敵對。
這或許既是一場幸事又是一場不幸,幸運的是能和這樣的人杰對上一場,不管輸贏,不負此生。可不幸的是,不管誰輸誰贏,最終都難免有一方黯淡退場,彼此之間都沒有退路。
高寵回到此地,見到扶蘇站在窗前連連嘆息,眼中頗有些惋惜之意,頗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是不敢打擾。
“公……公子?”高寵略微有些試探叫道。
見扶蘇回頭看向自己,高寵撓了撓頭道:“公子,何事如此憂心?”
“左右不過是一個刺客,抓起來處死便是。又何須多費心神?”
扶蘇搖了搖頭,然后笑道:“你以為此人是這么好抓的?”
“當年博浪沙刺殺父皇之時,保護父皇有數萬秦軍,可最后,也是沒有抓到他,如今想要抓他,就比那時候容易了?”
聞言,高寵眼中露出恍然之色,的確,當年保護秦皇前前后后數萬的人馬,皆是驍勇善戰的秦軍勇士,每一個都可謂稱得上百里挑一。
數萬秦軍排列陣勢,別說是一兩個刺客,即便是當年還未被秦軍覆滅的六國,聽說有數萬的秦軍前來攻城略地,也是被嚇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可是這樣的人偏偏就敢在這萬軍之中,做出那錐擊秦皇車駕之事,而且事后居然成功逃離了,這看上去著實有些令人不敢想象。
現如今想要抓到此人,其難度想來也不會太小!
“公子,這究竟是何許人也?”高寵頗有些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故而出言詢問。
扶蘇緩緩道:“此人名為張良,字子房,家世顯赫,祖上曾經做過韓國五代國相,如果韓國不被我大秦覆滅,想來張氏顯赫依舊,此人只怕也會成為韓國的國相。”
“難怪此人會如此敵視大秦!”聽到扶蘇的講解敘述,高寵有些明白過來,國仇家恨,張良和大秦之間可謂是占全了!
“韓國?”高寵眼中忽然浮現出追憶之色,想道:“公子,現如今這咸陽城中不就有一個韓國公子么?”
“聽說此人還是公子親手抓的,好像叫韓成,在韓國之時,被韓王封為了橫陽君。”
“嗯?”高寵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扶蘇。
原本扶蘇都快將這么一個人都快忘了,畢竟韓成這種王族公子,在扶蘇看來,不過是廢物點心一個,沒什么值得關注的。
對此,扶蘇也是感到深深的無奈,似乎到了戰國末期,只要稍微表露出一點人樣的列國王族公子,便會以賢明著稱。
就比如燕太子丹,只不過派遣荊軻入秦,做出行刺秦王這種蠢事之外,其余的,似乎沒什么值得稱道的了,偏偏就這么一個人,天下還都以其為賢。
即便荊軻真的刺殺秦王成功或是逼迫秦王簽訂下契約,難道秦國就會因此停下征討六國的步伐?難道秦國的戰車就會因此停下?
若真這么以為,只怕是太過天真了些!
嬴政即便被荊軻殺掉,秦國便立即會另立一個新君,然后加緊進行對燕國的討伐。
還有這個橫陽君韓成,亦是一事無成,偏偏韓國諸多公子之中,好像也就這個韓成能夠勉強能夠一看,結果被認為賢明。
包括之前的扶蘇,也是賢明著稱,可那時候的扶蘇做成過什么了?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政績沒有?整天就知道吟詩作賦,寫一些酸腐文章,順帶著指責嬴政酷律苦民,浪費民力,不知道體恤百姓。
什么時候賢明的要求這么低了?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刷一刷聲望,說一些正確的廢話,或者用一些根本不著調的計策,就是賢明了?
“或許這個韓成倒是值得一用。”扶蘇心中暗自想著。
大秦與張良之間,倒也并非是完全無解的死結,起碼有這個韓成在,與張良之間就有著化干戈為玉帛的可能。
“高寵,準備一下,我們去臨淄。”扶蘇瞬間下定決心,只不過,目前首要還是先將這個張良抓到再說。
只有抓到了,后面搓扁揉圓還不是任由自己?就算是張良真的不能為他所用,亦是可以選擇殺之或是囚禁他終身。
扶蘇亦是一瞬間明確了自己的目標。
“諾。”
忽然間高寵似乎想到些什么,道:“公子,那狄縣那邊我們暫時就不管了?”
扶蘇點了點頭,道:“暫時先不去管它。”
“那田氏一族……”高寵頗為有些猶豫,顯然如果現在集中全力對付張良,那毫無疑問,對于齊地鹽政的措施就要相繼擱淺了!
扶蘇冷笑一聲,道:“你以為這一次博浪沙襲擊父皇的車駕的刺客冒出來是因為什么?”
“不就是想讓我們集中精力抓捕這個張良么?接下來田氏一族必然是謹言慎行,即便現在派人去狄縣,只怕也是查不到了什么了,所有的尾巴,只怕田氏都已經打掃干凈了!”
“不過,若是以為如此就算了,未免太小看我了!”
扶蘇呵呵笑著,顯然田氏一族應該還不明白什么叫降維打擊,只不過,這一次的田氏一族,應該可以真切的感受一回了!
扶蘇知道,一旦自己的海水曬鹽法能夠成功,那么所謂的田氏,根本不值一提!
到時候,市面上的食鹽,將是扶蘇所產的食鹽一家獨大,就田氏那種運用原始方法,熬煮鹵水制造的食鹽,不管是從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是被碾壓的下場。
而現在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再過一些日子,想來這個方法是否成功結果就應該揭曉了!
即便失敗了也是無妨,扶蘇亦是有著兩手準備,他已經派人前往洛陽聯系師阜,師阜現如今已經打通了蜀地的關節,程鄭樂和卓鼎山已然開始命令從西南夷那邊獲得的奴隸開挖鹽井。
已經開始出產食鹽,數量還會進一步的增加。將巴蜀之地的食鹽調來,其實在扶蘇看來,乃是下下之策。
畢竟從蜀地一路運到這齊地,路途太過于遙遠,不過,即便是如此,運來這齊地,所產生的花銷算進去,得到的食鹽價格,也是遠遠低于如今齊地市面上食鹽的價格。
要知道,一斗鹽,賣五百個大錢,這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搶錢了!
只不過,從巴蜀之地調鹽前來,卻是屬于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短時間之內,恐怕還無法撼動田氏一族。
扶蘇之所以現在還不動田氏,一方面是沒什么證據,而另一方面就是怕逼急了田氏,田氏來一出狗急跳墻,然后齊地市面上的食鹽價格徹底混亂。
到那時,只怕是老百姓手里有錢,都買不到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