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憤然離開此地,扶蘇等人亦是尾隨其后。
走了片刻,只見韓信來到一座已經破敗的茅屋中,搓了搓雙手,坐在了一塊床板上,床上還有一條已經破舊的被子,韓信蜷曲著身體,口中不斷的哈氣,似乎想讓身體更為暖和一些。
顯然,這座破敗的茅屋就是韓信的容身之所了!
扶蘇面無表情,心中卻覺得未來能夠統帥千軍萬馬的統帥在未發跡之時,過的竟是如此的困苦。
或許正是今日遭受的種種白眼和困窘之境激勵著他不斷走到那一步吧!
扶蘇步入這間破舊的茅屋之中,看到韓信此時雖然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可是手中仍是握著一卷竹簡,仔細研讀。
扶蘇心中訝然,世人皆驚嘆韓信用兵如神,可是又有誰知道即便是在這般困苦境地,韓信仍舊勤學不輟,在不斷研習。
單單是這份心性以及毅力,便已經令絕大多數人都難以望其項背了!
韓信看到有人來訪,立即放下手中竹簡,看向扶蘇等人。
目光掃過扶蘇等人,韓信便已然察覺到扶蘇身上的穿著不同凡響,雖然看上去樸素無華,并無多少珠寶富貴之氣,可是此人穿在身上,卻已然彰顯出一股獨特的氣質。
這樣的氣質具體如何韓信也說不上來,但和自己平素見到的富家子弟決然不同。
而在扶蘇身后的幾人,身上明顯透露著一股精干的氣息,一個人即便是敵上四五人,只怕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韓信知道自己窮困,身無分文,也沒有什么值得對方惦念的東西,在加上對方身份不俗,想來平常之物也是瞧不上,故而,對于扶蘇,韓信倒是并無多少戒備之心。
“兄臺,可否暫借一地,容我等在此休息片刻?”扶蘇輕笑一聲,詢問道。
“此地非我所有,我亦是暫居在此處,貴客若是不嫌棄,歇息便是。”韓信答完,也不再去管扶蘇。
只是自顧自的坐在那里,雙眼凝視著門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扶蘇微微一笑,并未在意,而高寵則是命令護衛將隨身帶來的鐵鍋支架起來,鍋中放入清水,然后點燃木炭,再從外面撿一些柴火。
此時又不是行軍,自然,扶蘇能讓自己過得舒適一些,便盡力想辦法,故而,才有了面前這些物什。
少頃,鍋中熱氣蒸騰,扶蘇瞧了韓信一眼,道:“兄弟,這外面天寒地凍,你不妨到此處喝一碗熱湯,與我等一起取暖如何?”
韓信看了幾眼扶蘇,將信將疑,說起來,對他表達出善意的,在這淮陰,可還真是不多。
甚至說得上是屈指可數,絕大多數都以為他是一個游手好閑的懶漢。
看到扶蘇眼中真誠的目光,韓信略微猶豫,便坐到扶蘇的身邊。扶蘇親手舀了一碗熱湯,遞到韓信手中。
然后又從高寵手中拿過幾塊面餅,遞到韓信手中。韓信看著面餅,略微有些驚詫,這樣的食物是他從未見過的。
只不過看著扶蘇的眼神,韓信有些疑惑的咬了一口,酥軟的口感瞬間征服了他,旋即開始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說起來,他已經有幾日沒有吃過飯了!
一口熱湯,一口面餅,韓信片刻間便吃的大汗淋漓,韓信口中嚼著面餅,看向扶蘇,道:“公子,等我韓信以后發達了,一定報答你。”
扶蘇手下的護衛口中發出笑聲,顯然韓信的這般言語讓他們覺得此人著實有些不自量力。
作為大秦的公子,未來更是會成為這大秦的主宰,富擁天下,眼前這個落魄青年又拿什么報答呢!
扶蘇瞪了高寵等人一眼,當即高寵等人立即止住了笑聲。
韓信先前亦是被這番笑聲搞的沉默不語,不再說話,只是胡亂的啃著手中的面餅。
這樣的情景他見識的多了,當初那位給予他飯團吃的漂母最后亦是勸誡他做人要腳踏實地,不可好高騖遠。
沒有人相信他未來真的會一鳴驚人!
扶蘇輕咳一聲,為了化解尷尬道:“方才我見你正在看竹簡,不知是何書目?”
韓信聞言道:“是一位文士贈予我的,乃是他的家傳兵法。”
韓信想起那位文士,心中不禁一暖,那位文士亦是為數不多瞧得起他的人,還將自身最為珍貴的兵法贈予了他,希望他未來能夠用這卷兵書建功立業。
扶蘇驚詫一聲,不禁問道:“那位文士可留下姓名?”
扶蘇知道,在這個時代識字已然是非常難得,能夠擁有兵法更是極為稀少,不同于常人,只要用心打聽,總能打聽個所以然來。
“李左車。”韓信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
扶蘇怔怔出神,當日他在九江之時,還是他送李左車離開了壽春,當時李左車言要去臨淄走一遭,卻不想,竟是與韓信相遇,還將自家最為珍貴的兵法贈予了韓信。
扶蘇可是知道,那上面決然是有著不少趙國名將李牧領兵的諸多經驗和心得領會。
“公子認識他?”瞧見扶蘇的臉色,韓信亦是暗自揣測。
“他走時可曾說去哪里?”
見韓信搖了搖頭,扶蘇心中亦是嘆了一口氣,知道此事不能強求。
韓信道:“那位文士只是說,這卷兵書于他已經無用,是故才贈送與我。”
扶蘇看向韓信,顯然,定是韓信某些特質打動了李左車,李左車才舍得將如此珍貴的兵書送給韓信。
扶蘇起身,來到韓信的床榻面前,將被褥掀開,密密麻麻的竹簡出現在扶蘇眼前,方才他只不過看見一角,看到這里如此多的竹簡,扶蘇心中亦是充滿了震驚。
隨便撿起幾卷竹簡看了一番,扶蘇驚訝道:“這些書你都看過?”
韓信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顯然并不認為這件事有多么值得稱頌。
高寵等人看見了,臉上亦是充滿了震驚之色,對于眼前這個落魄青年,眼中的鄙夷之色減輕了幾分。
高寵嬉笑一聲,對韓信道:“想不到你居然還讀過這么書!”
韓信輕蔑一笑,道:“這些算什么,若是能讓我帶兵打仗,必然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我韓信一出馬,就那些大秦的名將,在我面前,根本不配稱之為名將。”
此言一出,頓時讓高寵等人心中生出幾分怒氣來,先前剛剛產生的一絲好感迅速消退,顯然,高寵認為眼前這個青年實在是太狂妄了!
扶蘇則是津津有味的看著床榻上的這些兵書,對于外界的事務恍若未聞。
高寵譏諷道:“你說你能夠統帥千軍萬馬,可你如今連自己生存還要依靠別人接濟,連活下去這樣的小事你都做不好,如何讓人相信你能夠統帥千軍萬馬?”
韓信冷哼一聲,道:“世界上就是因為多了你們這種愚蠢的偏見論調,所以才都不相信我的才能。”
高寵頓時被韓信這句話語噎住,若不是顧著扶蘇在一旁,此時高寵就要動起手來,問韓信要一個說法了!
“那你倒是說說那些大秦的名將在你面前如何不配稱之為名將?”高寵氣呼呼的發問道。
顯然,高寵追隨了扶蘇,便是效忠于大秦,此刻聽見有人對大秦的將領滿不在意,自是絕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
“好!”韓信臉上浮現出自信的笑容,道:“那我就給你們講講。”
“號稱人屠的白起,長平一戰,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韓信不知此事有何值得夸耀之處。”
“王翦滅一個楚國,居然要動用六十萬人馬……”
“蒙恬率領三十萬秦軍,對付北方幾個胡人……”
韓信冷笑一聲,道:“這秦國的家底都被這些所謂的名將敗的干凈!”
“你怎么對大秦的將領的經歷如此熟悉?”扶蘇此時亦是抬頭驚訝的看著韓信,自先前韓信開始點評大秦的將領開始,扶蘇已然是全沒有心思看這些所謂的兵書了。
“這算什么?”韓信道:“不單單是這些人的事跡我知道,還有孫武,孫臏,吳起,廉頗,李牧等等這些人的事跡我都知道。”
“就你剛才拿的那卷兵書,就是《孫子兵法》。”
扶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這些兵書里你都會背?”
扶蘇當然知道這些兵書分別是什么,對于他來說,想要獲得什么樣的兵書,實在不是很困難,大秦的藏書處乃是云集了天下書籍所在。
可以說,天下絕大多數書目在大秦的藏書室都可以找到副本。
“那是自然。”韓信眼中充滿著高傲的目光,道:“這些兵書,我全都了然于胸。”
韓信目光旋即一黯,道:“可惜生不逢時啊!”
“我若是早出生二十年,這天下必定有我韓信一席之地……”
韓信的話語沒有繼續說下去,只不過其眼神之中,充滿著自信的神色。
“韓信,跟我走如何?”
“跟你走?”
見著扶蘇臉上的笑容,韓信臉上露出驚詫之意,顯然沒有想到扶蘇會對他發出邀請,包括剛才一系列的話語,也只是對一直以來生活不如意的發的牢騷。
“對,跟我走。”扶蘇再度強調了一遍,道:“韓信,你若是跟我走,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你想要建立的功業,也都會實現……”
韓信盯著扶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扶蘇施施然起身,并未答話,高寵看了韓信一眼,道:“這是大秦的長公子扶蘇公子。”
“你是……扶蘇……公子?”韓信眼神之中滿是不相信。
扶蘇輕笑兩聲道:“你以為有人敢冒充大秦的扶蘇公子么?”
韓信愣了愣神試探道:“韓信有何處值得公子看重?”
“第一,我相信你有真才實學,你有統帥千軍萬馬將領的傲氣。第二,我喜歡你的自信。”
“第三,我記得當年姜太公釣魚不用香餌,你溪邊釣魚,亦不用香餌,豈不是以姜太公自比?欲求賢人另眼相看?”
韓信頗為震驚的看著扶蘇,亦是有一抹感動在心底流淌。在這淮陰,所有人都將他視為了一個好吃懶做,絲毫不知廉恥的懶漢,他口中說出的豪言壯志,亦是被人認為是狂妄之語,異想天開。
扶蘇想了想卻道:“不過我大秦素來是軍功至上,你如今既無爵位,又無功勞,想來還是要在軍中磨礪一陣,方才有可能讓你統兵領軍。”
“士為知己者死,韓信平生之志便是統帥千軍萬馬,建立功勛。韓信愿為公子效勞。”
見韓信單膝跪下,向自己表達忠誠,扶蘇慌忙將韓信扶起,此時韓信的眼角竟是隱隱有淚水流出。
這是這么多年來韓信頭一次得到別人理解和支持留下來的淚水。
“高傲的外表下,竟是有著一顆脆弱的心吶!”扶蘇心中感嘆,道:“高寵,將這些兵書收拾好,一起帶走。”
一路之上,扶蘇和韓信談論起兵法,扶蘇心中亦是不住的贊嘆,說起來,對于兵法的學習,扶蘇從未松懈過,更是有著出塞作戰的經歷和經驗。
可是,韓信卻是往往語出驚人,令扶蘇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對于行軍布陣,如何調度兵法,韓信皆是有著極為深刻的見解。
每一個成功的人都不是僥幸的,世人皆以為韓信用兵如神,可是,在這背后下的苦功,已然是超越常人數倍。
不怕一個人天賦奇佳,也不怕一個人努力,可最怕就是一個人不僅有著令人嫉妒的天賦,其努力程度也已然到了令人汗顏的地步。
這樣的人,即便是窮其一生,也難以望其項背!
正說話間,扶蘇忽然看到韓信的身子凍得發抖,立即醒悟過來,此時已到寒冬臘月,可韓信身上還穿著單衣。
而扶蘇穿的極好,自是感覺不到寒意。
旋即扶蘇脫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了韓信身上。韓信看向扶蘇,當即心中感動異常。
從未有人對他賞識到如此地步,韓信正欲說些感謝的話,扶蘇卻是揮手阻止,道:“韓信,我們繼續談剛才說到的兵法,圍三缺一,其后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