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這么一說,頓時讓扶蘇想了起來,旋即下令令人將巴圖帶過來。
將巴圖帶來的那人正是季嬰,只不過此時季嬰不是很好,一只眼睛永遠失去了!
那一戰,秦軍發起了突襲,而東胡亦并非全是待宰的羔羊,一支流矢射中了季嬰的眼睛。
季嬰疼痛難忍,索性直接將箭矢拔了出來,連帶著眼球亦是拖了出來,然后利刃一揮,只是簡單的包扎了一下,便再度沖陣殺敵。
扶蘇并未說話,只是拍了拍季嬰的肩膀。他和季嬰的交情亦是深厚,扶蘇可還記得,季嬰的父親,是一位對種田頗有心得的老農,他育有三子,大兒子和二兒子先后為大秦殞命沙場。
而如今季嬰又痛失一眼,可以說,這一家皆是大秦忠烈!
季嬰雖與他相識,可是,一切功勛皆是自己掙來的,從未求過扶蘇給他開過后門。
這亦是讓扶蘇頗為佩服的地方!
要知道,一些人若是有這般條件,求扶蘇為其開個后門還是小事,更有甚者,狐假虎威,借扶蘇之名欺壓鄉里,魚肉百姓,這都是有可能之事。
季嬰看到扶蘇眼中鼓勵之色,季嬰臉上擠出笑容,道:“公子,無事,征戰沙場,難免有些損傷!”
“比起那些陣亡的將士,季嬰已經很幸運了!”
說完,季嬰便從容退下,不再打擾扶蘇他們議事。
扶蘇見此,也是頗為感慨,看向巴圖,扶蘇當即將事情前因后果敘說了一遍,最后問道:“巴圖,你可識得路,助我秦軍返回關內?”
巴圖朝周圍看了一遭,然后嘰哩哇啦的說了一堆,在一旁的一人立即翻譯道:“他說,這里他雖然沒有來過,可是,只要向南,他可以幫助大軍找到水源,可以讓秦軍回到關內。”
聞言,眾人臉上皆是露出振奮之色,的確,只要能夠找到水源,便無大礙。
在茫茫草原上,最為稀缺的其實并不是食物,最難尋找的恰恰就是水源。
大不了到了最后的時刻,沒有食物,還可以殺馬充饑,平時還可以有馬奶作為能量的供給,食物并非是最為緊要之事。
扶蘇當即下令道:“全軍休整一夜,明日天明出發,班師回朝。”
望著天色,扶蘇知道還有些許時間天色將要徹底黑下來,既然已經和將士說明,扶蘇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讓將士們飽餐一頓,然后好好休息一覺,對于返程將會大有好處。
而扶蘇亦是覺得,受到如此打擊的胡人,在一夜的功夫,絕對不會反應過來,此刻只怕還在亡命逃竄之中。
等回過神來,想要找到他扶蘇的蹤跡,可不是那么簡單之事。
要知道即便是他扶蘇,一路上為了找到東胡主力,也是頗費周折,再加上利用骨奢和狐爾手下的胡人,方才可以找到東胡主力,進而發動連續打擊。
當這個消息傳遍秦軍,整個秦軍陷入了徹底的歡呼聲中,對于他們來說,壓抑的太久!
追擊胡人,給胡人的壓力很大,可對于他們來說,肩上亦是仿佛壓著千斤重擔,這是生與死的角逐。
“蒙闔,秦軍眼下暫時交由你指揮和安排。”留下這一道命令,扶蘇已然率先進入了營帳之中。
蒙闔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旋即想要問明緣由,只是,剛剛走到營帳外面,便聽見里面傳來了陣陣呼嚕聲,旋即苦笑的搖了搖頭。
在扶蘇身旁的蒙闔雖然有時候并不贊成扶蘇的做法,可是,這一路走來,扶蘇所做的一切,蒙闔皆是看得見的。
蒙闔相信,扶蘇所做的這些,即便是他的父親蒙恬,掌管三十萬秦軍的統帥,亦是挑不出錯來!
這五日五夜的追擊戰,看似毫無技術含量,只不過是找到胡人主力,然后發起突襲便可以了,可是,這上面背負的重量,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
每一次的決斷稍有差池,這幾萬的秦軍,便會徹底埋葬這大漠之中!
而扶蘇卻毅然決然的挑起了這副重擔,連一聲苦都沒有喊過。蒙闔亦是感覺到自身責任的重大。
本身將秦軍暫時交給他來統領和安排,就是扶蘇信任蒙闔的一種表現。
在扶蘇看來,蒙闔做事穩健,對于此時的秦軍來說,恰恰是最為契合的,即便是底層的士卒略微有些放松,蒙闔也絕不會。
縱然遇到什么突發的事件,沒有他扶蘇,蒙闔最終一定也會處理的很好。
故而,扶蘇可以放心的將秦軍交給蒙闔,而自己在營帳之中呼呼大睡。
蒙恬站在關隘上,看著最后一批橐駝裝載著百姓戰利品進入關隘之中。
橐駝,便是駱駝,這是這個時代戰爭之中用途最廣的牲畜,但凡是運輸輜重都必定少不了橐駝的身影。
相比較于嬌貴的戰馬,橐駝耐饑耐渴,而且擁有非常強悍的耐力,自然是運輸補給的不二之選。
望著北方的草原,蒙恬面色凝重,看不出是喜是悲,幾日前,他便已經徹底了失去了關于扶蘇那支軍隊的聯系。
而蒙恬亦是知道,扶蘇選擇了最為冒險和大膽的一種做法,拋棄一切輜重,輕裝突襲。
用得好自然可以收獲到意想不到的奇效,可是,稍有差池,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到那時,即便是蒙恬,想要予以援手,想來也是有心無力。
而如今,扶蘇解救的百姓,皆已經被送回到關內,而且,從各地過來的民夫,亦是和著當地的百姓,在官府的組織下,開始重建家園。
整個北地受到戰場的創痛,正在迅速撫平著,唯一令人掛念的就是如今仍然孤懸在外的那一支秦軍。
那些被解救回來的百姓,心中皆是為此默默祈禱,若是沒有這一支秦軍出塞,他們之中,不知有幾人能夠活下來。
即便是能夠活下來,也會受到胡人的欺凌和壓迫,而女子,作為其中的弱勢群體,更是會成為胡人的發泄對象。
又豈會有今日,還能回到長城之內?
不過說起來,此次的斬獲亦是十分巨大,不算斬首的數字,僅是從草原上將五六十萬匹牛羊馬匹帶回來,這樣的戰果便已然讓人嫉妒的眼睛都快發紅。
在少府的安排下,不計其數的曲轅犁亦是源源不斷的朝燕趙之地輸送過來。
本來,曲轅犁雖然制造出來,可是多是以人力拉拽,因為當此之時,大秦并無多少耕牛。
所謂牛耕自然無從談起,只能是以人力來進行翻耕,而此時繳獲了這么多匹牛,這北地自是有了實施牛耕的條件。
相比人來說,牛耕耕的更深,對于土地的翻耕的效果,比人力好上幾倍不止,那些淤積在地下肥沃的泥土,被翻耕出來,可以預見,在這樣的土地上種上冬小麥,來年必然是一個豐收之年。
關中之地多食粟米,江淮之地多食稻米,而這燕趙之地,百姓卻是多食用小麥,再配合上牛耕,如此一來,倒是相得益彰。
而繳獲的羊,則是迅速令市面上的羊肉價格下跌,一瞬間,羊肉的價格成了大白菜的價格,即便是生活過得并不是多么如意的百姓,亦是可以買上一些羊肉,食些肉味。
天色漸暗,負責重建沮陽城的徭役們已然放工,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談天打屁,紓解一天的苦悶。
其中一人胡子拉碴,頭發蓬亂著,只是隨便裹著一塊頭巾,一臉神秘的看著眾人,朝周圍人道:“諸位,我這兩日可是得了一個寶貝。”
這人話語一出,頓時引得眾人好奇,紛紛問道:“是什么寶貝?”
“拿出來瞧瞧!”
見著眾人臉上急不可耐的樣子,那人心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不再賣關子,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盒子,將蓋子打開,一只蟋蟀正在其中。
眾人一瞧,臉上皆是露出不以為然之色,人群之中,一人譏諷道:“盧綰,我記得上次斗蟋蟀你好像輸給了陳溪,怎么,這一次又想和他斗上一斗?”
“哪有的事兒?”盧綰臉色漲紅,爭辯道。
“怎么沒有?”一人起哄道:“上次我分明看見你輸給陳溪十文錢,到現在還欠著呢!”
“就是就是,我也看見了,我可以作證!”旁邊一人亦是附和,人群隨即發出哄笑聲。
原來,因為戰事的爆發,盧綰直接被編入了徭役的隊伍,與盧綰相同命運的還有劉邦或者說此時是一個叫劉季的人,還有樊噲,周勃皆是在征發之列。
這一次,劉季并未逃亡到芒碭山中,而是順順利利的來到了這上谷郡沮陽城,與眾多民夫一起負責修建沮陽城。
被征發作為徭役,修建城池,自是極苦,故而,不少人苦中作樂,這斗蛐蛐便是其中一樣,在詩經中,亦是有關于蛐蛐的篇章。
盧綰在泗水亭之時,便喜愛斗雞,如今這斗雞自是不方便帶的,而此時九十月份,這蟋蟀正是恰逢其時,彌補了他這一缺失。
盧綰見自己謊言被戳破,臉色一紅,道:“我告訴你們,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輸。”
望著盒子中的蟋蟀,盧綰臉上閃爍出頗為自信的神色,道:“你們也不看看這一次我這只蟋蟀是什么來頭?”
盧綰幾句話瞬間又將眾人的胃口吊得十足,其中一人順著話頭問道:“那你這蟋蟀什么來頭?”
盧綰見狀,卻是拿捏起了架子,眾人見狀,心中亦是一急,“快給我們講講。”
“講講?”見時候差不多,盧綰也不再賣關子,道:“你們看我這只蟋蟀,這觸須,有多直,還有著個頭,有幾只蟋蟀能與之相比?還有著大腿……”
盧綰說的眉飛色舞,吐沫橫飛,眾人此時做工回來,身體疲乏,聽著盧綰講解,亦是覺得十分有趣,故而,皆是津津有味的聽了下去。
見眾人臉上期待的神色,盧綰心中更是滿意,講起來更是賣力,道:“我這只蟋蟀可是與尋常蟋蟀不同,有幾個能比?故而,我給他取名黑鉗大將軍!”
盧綰得意的看著眾人,卻是引來眾人一片噓聲。
“上次你也是這么吹噓,可結果如何?”眾人之中夾雜著一道聲音,道:“還不是被人家陳溪的銅牙給殺的屁滾尿流?”
見又有人來揭傷疤,盧綰心頭不由一陣氣急,道:“這一次,我的黑鉗大將軍絕對不會輸。”
眾人嬉笑聲一片,良久,其中一人道:“口說無憑,得真刀真槍干一場才知道,你敢不敢?”
盧綰卻是有些猶豫,臉上頗有些為難之色,眾人見狀,臉上譏諷之意越發明顯。
“光會說大話有什么用?”那人再度發聲,道:“有本事將陳溪的蛐蛐打敗,我們可都信你。”
被那人一激,盧綰頓時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道:“比就比,你去講陳溪叫來,我和他再斗一場。”
話一出口,盧綰便是有些后悔,只不過當著眾人的面,盧綰亦是不好將這句話吞咽回去。
“好,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叫陳溪,不許反悔。”說完,那人便一溜煙沒了。
少頃之后,一人手中亦是捧著一個盒子來到這里,望著盧綰,道:“就是你說你的那個什么黑鉗紅鉗大將軍能打敗我的銅牙?”
望著盧綰,陳溪道:“上次你可是輸給我十個大子,到現在可還沒還呢!”
眾目睽睽之下,盧綰亦是極要面子,不肯退縮,道:“這次我贏了你,上次的債不就消了?”
“好,有膽量!”見盧綰臉上信心滿滿之色,陳溪從懷中摸出十個大子,道:“這局我要是輸給你,不僅上一次的債一筆勾銷,就連這十個銅錢,也是你的。”
“可你要是輸了,你要連本帶利一次性給我二十枚銅錢,敢是不敢?”陳溪臉色頗為嚴肅的看著盧綰。
盧綰一聽,亦是覺得自己占了一些便宜,說起來,這一次自己的賭本不過只是十枚銅錢,而陳溪卻是二十枚銅錢。
唯一讓盧綰發愁的是別說二十個銅錢,就算是一個銅錢,他現在都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