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烏倮被高寵領下去,扶蘇心中暗自搖頭,若非是擔心烏倮這個老狐貍耍滑頭,扶蘇也不至于將他軟禁在這府衙之中。
說白了,扶蘇就是信不過烏倮!
扶蘇也知道,今日這些事只怕烏倮心中生出些許怨恨,如果趁機在情報中做些手腳,秦軍只怕會吃大虧。故而,扶蘇才有意點出,如果戰事失敗,那么他烏倮也要陪葬。
想起從烏倮那里空手套白狼套來的那兩千金,扶蘇嘴角露出微笑,這兩千金,他已然有了用處。
轉身走進房中,看到蒙恬仍在那里盯著地圖沉思,扶蘇笑道:“蒙卿,剛剛烏倮君可是大方的很吶!”
“哦?”蒙恬臉上露出驚詫之色,看到扶蘇臉上的神色有些摸不著頭腦,在蒙恬的印象之中,烏倮一直是一個不肯吃虧的主兒,這一次,扶蘇能讓烏倮白白的將情報交出來,蒙恬已然是非常驚訝了!
扶蘇也不再賣關子,道:“烏倮君愿意獻出兩千金做為軍資。”
“兩千金?”蒙恬已然是坐不住了,這個數字,對于他個人來說,或許算不上什么,可是,對于三十萬秦軍來說,這兩千金可算得上巨款。
扶蘇看到蒙恬的臉色并未感到奇怪,扶蘇可是記得,在后世,七國之亂時,周亞夫出兵朝廷無錢,是朝廷向商賈無鹽氏借了一千金的高利貸,才有了軍資讓周亞夫順利出兵。
“這還不止,還有一百頭牛,一千五百只羊,亦是作為犒軍之用……”
扶蘇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聽的蒙恬嘖嘖稱奇,未曾想到,這四五年未曾見扶蘇,扶蘇與過往已然是判若兩人。
在蒙恬的印象之中,扶蘇以往可是一個翩翩君子,行事風格都暗合君子之風,與當今的陛下可謂是有著云泥之別。
而如今,雖然扶蘇行事的風格依舊與陛下有著非常大的差別,只不過,其做事卻也是狠辣果斷,而結果,卻是與陛下并無差別,可謂是殊途同歸。
蒙恬看著扶蘇這般變化,也不知是喜是憂……
略微說了幾句,扶蘇知道這些可還不是正題,這北方意欲犯邊的胡人,才是令人頭疼的麻煩。
扶蘇站在地圖面前,眉頭緊鎖,道:“蒙卿,你以為這一次我軍當如何應對?”
蒙恬想了想道:“公子,按照上一次我與公子的商議,此次是要誘胡人南下,給予胡人以重創,公子,是否依舊照此方略?”
“這個……”看著蒙恬臉上的神色,扶蘇敏銳的察覺到些許異常,故而,扶蘇變的有些遲疑。
見扶蘇遲疑,蒙恬直截了當道:“若是按照此方略,胡人自然可從雁門郡、代郡長驅直入,然之后我秦軍可截斷其退路,將其圍而殲之。”
“只不過,如此一來,這兩郡的就要有十數萬的百姓難逃厄運了!”
蒙恬仿佛一個冰冷的機器一般,話語之中,不帶絲毫的感情,扶蘇卻是脫口而出道:“蒙卿,難道我們不能先向兩郡百姓示警……”
話說到一半,扶蘇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且不說這兩郡百姓多達數十萬,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根本無法全部轉移到安全地帶,就算是能夠轉移,也絕不能那么做,因為入侵的胡人,一旦發覺如此情況,便會立即知道這其中有詐,然后立即退去。
如此一來,這轉移所耗費的種種將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故而,這雁門郡,代郡的百姓,只能看誰的運氣好,所在的位置不會被這次入侵的胡人所波及。
蒙恬掃了一眼扶蘇,道:“還有一方略,便是御胡人于我秦邊之外,我軍只需適時機動到胡人有可能入侵的位置,胡人見我秦軍,自然會不戰而退。”
“只是如此一來,想要重創胡人,卻是不可能了!”
的確,胡人南下并非是為了正面與秦軍交戰,而是為了劫掠足夠的物資,讓他們可以安然的度過這個冬天。
胡人亦是明白,正面和秦軍交戰,根本就是取死之道,即便是胡人當中最愚笨之人,也不會做出這么一個選擇。
說完這些,蒙恬眼睛凝視著扶蘇,他在想,扶蘇會做出怎樣的一個選擇,或許以前,扶蘇會為了百姓,選擇將胡人阻擋在邊疆之外吧!
“蒙卿,我以為,我軍當堅持原地方略不變,給予胡人以重大創傷,使我邊疆在接下來數年之內不至于有胡人侵擾之患。”
扶蘇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伴隨著他這一句話出口,這邊疆,將會多出數萬亡魂,這兩郡,將會有十數萬百姓無家可歸。
但凡胡人經過之地,將是一片人間地獄,所有的財貨,將被搜刮的干干凈凈。
可是,這是他必須做出的抉擇!
因為蒙恬不知道,只要他的父皇嬴政有任何不測,那么,那些隱匿在民間的六國余孽便會蠢蠢欲動,這一次戰爭不可避免,所以,扶蘇只能選擇給予胡人以重創,繼而騰出手來全力鎮壓。
蒙恬盯著扶蘇,面色平靜,只是心中卻是五味雜陳。略微平緩了一下心緒,蒙恬道:“公子,我秦軍可動用兵力約有十萬,既然此次胡人決意兵分兩路,我秦軍便也兵分兩路。”
扶蘇點了點頭,的確,這漫長的邊境線,每一城池關隘都需要留守人馬,而實際上,能動用的兵力非常少,這十萬秦軍,可以說是能抽調的最大人數。
“蒙卿,請講。”
“我意,這云中,九原兩郡側重防御,集中兵力消滅入侵雁門郡、代郡兩地胡人。”
“公子請看,代郡與雁門郡與東胡相近,想來,這路胡人應當是以東胡和匈奴為主,東胡,乃是如今草原最大的部落,只要能將入侵之胡人殲滅,必能給予東胡以重創……”
扶蘇看著蒙恬手指不斷在地圖上指點,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聽蒙恬講解整個戰爭的規劃,著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享受。
“……所以,我意這東路,可有蒙闔率軍機動,待得知這一路胡人動向,便設下口袋,然后由王離領軍掐住口袋口,我軍趁機合圍,將這一路胡人盡數殲滅。”
“而西路,我則親自去云中坐鎮,首要防御住這一路入侵的胡人。”
扶蘇點了點頭,亦是知道蒙恬這個計劃,是沒有什么漏洞的,三十二萬胡人南下,若是全數放進來,只怕到時候,反倒弄巧成拙。
想要將這么多胡人一口吃下,是沒有那么容易的,盡管秦軍在兵器甲胄上盡數優良,可是,畢竟秦軍所要顧忌的太多,真正能參加戰斗的秦軍人數與胡人相比,乃是劣勢。
總不能給老百姓發把刀,然后逼著百姓和胡人硬拼吧?
扶蘇心中詫然,然后道:“蒙卿,這東路可否交由我?”
蒙恬道:“既然公子要求,這東路可由公子率軍前去設伏,只不過,公子應該知道,軍令如山,若是公子最后兵敗,亦是要承擔敗軍之責,不能幸免,還望公子三思。”
“蒙卿,我都明白,這東路的胡人,就交給我吧!”看著蒙恬,扶蘇鄭重道。
的確,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后世的一些王朝,仗要是打敗了,可是要付責任的,嚴重的,甚至于因此丟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蒙恬道:“既然如此,公子,這東路就交給你,我讓我兒蒙闔前去輔佐你。”
“多謝蒙卿成全。”
接下來,扶蘇又是和蒙恬商議了一番事宜,方才離去。
望著扶蘇離去的背影,蒙恬口中唏噓,他知道,眼前的扶蘇終究和自己以前認識的不一樣了。
蒙闔走到蒙恬的身邊,亦是看著扶蘇的背影,皺眉道:“父帥,公子他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父帥么?”
蒙恬搖了搖頭,道:“不怪公子,是陛下,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蒙闔臉上已然露出了震驚之色,一直以來,他所看到的都是嬴政對于他的父親蒙恬信任有加,對于蒙家十分倚重,可是,他亦是知道,蒙恬這么說,自然有其道理。
蒙恬長嘆一口氣,道:“蒙闔,你是我的長子,有些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了。”
“你應該知道,蒙毅時常于我有書信來往,這一年奪來,蒙毅在心中已經幾次說到皇帝病重,而我蒙家手握三十萬大軍,不管繼位的是誰,就算是扶0蘇公子,陛下亦是擔心我蒙家勢大難制。”
“我帶兵在外已經五六年了,其實陛下心中對我早已有了猜忌,只不過,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陛下才決定動手,才將公子派到了這里。”
“所以,那一次,你未曾去迎接公子,我便以軍法處置了你,所以,公子一向我討要蒙家軍的兵權,我便立即給了。”
“而這一次,如果是以前我認識的公子,一定會放棄原來的方略,而現在,卻選擇了堅持。”
“不僅如此,公子還要繼續率領蒙家軍,抵御胡人是真,可趁機削弱我蒙家兵權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