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之中,眾多士卒已然站立在兩側,而英布和蒙拓站在校場中央。
蒙拓看著英布,眼神之中滿是戒備之色,旋即,大喝一聲,朝英布奔去,手肘微微后屈,碗大的拳頭便徑直朝英布的臉頰揮去。
英布臉上盡是平靜之色,對于蒙拓這般兇狠的攻勢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伴隨著拳頭在英布冰冷的眼瞳之中逐漸放大。
英布一個側身,便躲過了蒙拓這一攻勢,而英布的左手卻是乘勢抓住了蒙拓的后頸。
感受到身后一股大力襲來,蒙拓急于掙脫,又是一腳朝身后踢去。
英布見狀,冰冷的瞳孔之中終于出現了一絲變化,踏步向前,只是手臂一掃,便已然讓蒙拓倒在地上。
見蒙拓還欲爬起來再戰,英布臉色依舊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這一次,卻是英布搶先發起了進攻。
連接英布數拳,蒙拓只感到剛剛與英布硬拼的地方生疼,心中亦是覺得此人好大的氣力。
在英布這般攻勢之下,蒙拓毫無還手之力,英布見時機差不多,也不再糾纏,手中發力,抓過蒙拓的手腕,然后一個過肩摔,將蒙拓摔倒在地。
看著英布如此輕松寫意的將蒙拓擊倒在地,扶蘇心中微微搖頭,雖然自己已然命令英布暗中放水,只是看來,效果不佳。
雖然扶蘇知道,目前這般情景,已然是英布放水才有的結果,若是真正的戰場拼殺,蒙拓斷然沒有可能與英布交手上幾十回合,寥寥幾招,便可取蒙拓性命。
這一點,與英布交手多次的扶蘇,已是深有感觸。
即便是第一次與英布交手,那也是欺負英布已經有幾天沒有吃飯,肚中饑餓無比,饒是如此,英布也和扶蘇戰成了平手。
后來,扶蘇修習了墨家劍法以及諸多殺人技法,與英布對陣,仍是戰他不過,扶蘇自信那時自己對上七八名一般的士卒,也猶有勝算。
只不過,英布卻是能敵萬人的驍勇戰將,英布尚且如此,不知那項羽又是何等英雄人物!
扶蘇心中暗自遐想,只不過,不管如何,扶蘇都知道,他和項羽,終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從一開始,他就站在了項羽的對立面上,故而,扶蘇雖然嘆息項羽之英勇,卻也知道,無法收項羽為自己所用。
若是自己最終能收服項羽,那也不是萬人莫敵的項羽了!
瞧著場中蒙拓落敗,扶蘇急忙叫停,知道再比下去,對于雙方皆是沒有好處。
英布看了一眼蒙拓,道:“多謝將軍,承讓了!”
蒙拓口中哼哼了兩聲,讓人將自己攙扶離開這里,剛才與英布對陣,著實傷的不輕,只怕要養個七八日才能恢復。
尤其是最后那一摔,徹底讓蒙拓在地上掙扎了好久,才站起來。
見狀,扶蘇也不挽留,如今這般情形,皆是蒙拓自討苦吃。
從扶蘇一來到這里,蒙拓便是以一副極為高傲的姿態出現在扶蘇面前,不管是對于扶蘇,還是對于扶蘇麾下的新軍,蒙拓心中甚為輕視。
“希望經此一事,這小子可以長點記性……”扶蘇心中暗暗嘆息,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禱。
若蒙拓仍舊不改這般性情,那扶蘇只能讓蒙恬準許自己帶他會咸陽了,蒙拓留在軍中,遲早會鬧出一些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就比如今日蒙拓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公開稱蒙家軍,并且喊出口號,向自己示威,若這一次不是自己站在這里,而是嬴政派來的某個使者,傳回咸陽,讓嬴政作何感想?
若是在之后的戰事之中,出現了蒙恬因為臨機決斷,沒有遵從嬴政的詔命,聯想到今日之事,又會讓嬴政作何感受?
會不會讓嬴政以為今日之事是蒙恬授意為之?雖然表面上嬴政不會多說什么,只怕心中的猜忌已然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扶蘇在這里知道蒙恬仍如同當初那般,對大秦忠心耿耿,可是,遠在咸陽的嬴政,知道么?
嬴政所能看到就是蒙恬手握三十萬大軍,在軍中,朝局的影響一日高過一日,若是嬴政將大秦都寄托在蒙拓的忠心之上,只怕這個大秦早就毀于一旦了!
嬴政也決然不會做出那般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豐功偉績!
而蒙恬能始終保持對大秦的忠心么?就比如今日這般情形,未來蒙拓惹出了什么亂子,在親情和家國面前,如何抉擇,無疑會成為蒙恬心中的困擾。
將這些按在心底,扶蘇知道,他既然來到了這北疆,就要充分化解這其中所蘊藏的矛盾,對于一些隱患,也要及早拔除。
這也是嬴政將自己派來這里的用意,對于蒙家,嬴政是不得不用,卻又不得不防,故而,扶蘇來到這里,是最佳的選擇。
而眼下,最為重要的是,如何不削減三十萬秦軍的戰力的情況下,巧妙的將蒙恬手中的權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三萬秦軍的歸屬,是一個好的開始!
“英布,照先前舊例,令兩軍混編。”扶蘇果斷下令,沒有絲毫拖沓。
“諾。”
這般混編,其實英布挺有經驗的,當初三百新軍,擴編成三千新軍,就是在英布的主持下進行,而當時吸納的士卒一部分是從咸陽的兩軍之中進行挑選,而另一部分則是長水鄉的胡人。
而如今,將這三千新軍,與三萬秦軍混編,對于英布來說,已然輕車熟路。
扶蘇繼續道:“子渝,你率墨者在軍中展開教學,教導士卒讀書習字。”
略微想了一下,扶蘇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道:“所教授內容,照此進行。”
“諾。”子渝鄭重接過冊子,心中對于扶蘇所編寫的冊子,亦是感到好奇。
扶蘇心中哀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是對還是錯,讓墨家摻和進軍隊,無疑是一招險棋,因為墨家的理念,與皇權并不暗合,當中更是有著諸多悖逆之處。
若是處置不慎,最終很可能出現的結果是玩火自焚!
只是,墨家此時對于扶蘇而言,同樣重要,亦是在這北疆,他為數不多可以親信任用之人。
起碼,目前來說,他與墨家相處的十分愉快!
且在軍中推行教育,令士卒讀書識字是勢在必行之事,若不然,他也沒必要將黑板和粉筆給弄出來。
只有士卒識字,懂得道理,才能讓軍隊真正的國有化,變成國之利器,而不會變成某個將領的私軍。
只有這樣的一支軍隊,才不會因為受人恩惠,受到一些將領的蠱惑,起兵作亂。
這亦是真正解決君王和將領之間互相信任的方法。
而這樣的工作,扶蘇打算讓墨家來進行,相信墨家亦是十分愿意接受這項差事。
自然嘍,在教學過程中,沒有哪一個學派是不摻雜私貨的,至少也會宣傳自己學派大體之思想和主張。
這也是扶蘇擔憂的根源,想到墨家的那些主張,扶蘇只想說太超前了!
但這恰恰也是墨家的魅力所在,對于這些主張,墨家并非只是空口閑談,而是切實的去實踐,這便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
而這些思想,一旦在軍中廣為流傳,被士卒所接受,只怕到時,扶蘇所孕育出來的將是一個更大的禍患。
扶蘇絲毫不懷疑墨家的魅力,全盛之時,墨家的弟子并沒有多少,可是卻能夠和儒家分庭抗禮,可見一般。
扶蘇相信,若是放手讓墨家在軍中發展,只怕要不了幾年,整個軍隊都會成為墨家的信徒。
這和后世太祖手底下的紅色戰士其實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只要有一個人,就是一個火星扔在了干柴之上。
到那時,將會比現在,更難處理。所以說,這是一項風險與收益并存之事。
思來想去,扶蘇決定還是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來改造墨家,既然墨家能夠影響其他人,那扶蘇自然有信心可以影響墨家。
其實墨家傳承至今,并非泥古不化,一成不變,這與儒家時刻高喊復古大不相同。
就比如說墨家明鬼,在墨子之后,墨家便很少再提,其原因便是發覺有一些地方已然與實際不相契合,所以,便逐步拋棄。
而那本冊子,則是扶蘇自己這些日子抽取時間編寫而成,對于墨家的思想,與墨家接觸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十分清楚。
故而,冊子之中,盡量規避皇權與墨家的矛盾之處,在皇權和墨家思想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
待到日后,扶蘇自然不會讓墨家在軍中繼續操辦這些事項,墨者,將會全數替換成扶蘇的親信之人,墨家,在軍中會有一定的影響力,但遠遠不足以干預軍中事務。
這亦是扶蘇想著嘗試一番后世的軍政委制度,若是成功,自然可將兵權握在手中,同時,對于軍隊來說,在這個公元前的世界,亦是一個極大的創舉。
要知道此時的士卒,根本不知道為誰而戰,當初商鞅告訴秦人的答案是為了自己,只有戰場立功,才可以獲爵,才能享受尊榮,故而,秦人一個個前赴后繼,展現出了強大的戰力。
可時至今日,商鞅所創立的制度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且時過境遷,大秦已然實現了一統,再如此做法,便已是不妥當。
就比如現在,在這邊境戍邊四五年,都撈不到一個人頭,獲取軍功,長此以來,誰愿意來這北疆?
需知在家種地打糧,比這不知道舒服安逸多少倍,士卒之所以臥冰嘗雪,來這邊疆受這種苦寒,不就是奔著軍功來的么?
“公子,墨楚師兄來了!”扶蘇正思考間,看到子渝興沖沖的走了進來,向自己傳達這個消息,扶蘇立即歡喜到不能自持。
“在哪里?”
看著扶蘇興奮地跑到外面,子渝亦是緊隨其后。
“墨楚拜見公子。”看到扶蘇朝自己走來,墨楚慌忙行禮。
“進營帳說話。”將墨楚請進營帳,扶蘇才真正仔細打量了墨楚一眼。
此時的墨楚,與扶蘇記憶中,已然是有著天壤之別。比之那時,墨楚削瘦了許多,面容也變的更加黝黑。
在北疆這一年多來,扶蘇亦是從子渝那里知道,這邊疆的幾個郡,墨楚皆是走訪過,對于軍中的一些軍械,墨楚亦是帶著人去親自察看,進行修繕。
扶蘇心中亦是有些感動,只怕當時嬴政就已經動了要動蒙恬軍權的意思,若是能借著公主出嫁,爭取到一年的時間,屆時,匈奴必定不會南下,這北疆防線便有了機會可以重新構造。
只不過,卻是被扶蘇生生的給攪和了!
為此,嬴政只能暫時按下這份心思,讓墨楚來到了這北疆,加固城防工事,可以說,墨楚是為了給自己擦屁股,才來到了這北地邊疆。嬴政便是料定匈奴使者無功而返,匈奴那邊會產生什么波折,進而南下犯邊。
在這個時候,自然不宜動蒙恬之軍權,甚至要給外界一副君臣和睦的樣子,而去年,匈奴也的確安安靜靜的沒有動作。
而今年匈奴頻繁的試探,便是昭然若揭,匈奴已然再也無法抑制自己那顆狼子野心,而蒙恬所掌握之軍權,亦是不宜再拖。
接著這個機會,嬴政自然希望能夠大敗胡人,使胡人四五年之內,再也無法對邊疆構成威脅,同時,又可以收攏軍權,如此一來,便是兩全其美。
墨楚亦是對扶蘇的變化感到有些吃驚,扶蘇比起一年前,明顯成長了許多,在和靈焚子渝互通信件的過程之中,自然也是知道了有關于扶蘇的一些事情。
看著扶蘇的變化,墨楚心中亦是十分高興,似乎扶蘇與自己心目中所想,更近了一步。
扶蘇亦是問起了墨楚在這邊塞的所見所聞,眼下,扶蘇急需的便是有關于這邊塞的情況,這邊塞百姓的情況如何,所修筑的防線如何等等都是扶蘇想要了解的情況。
眼下,扶蘇自然是沒有時間去一一走訪調查了,只能希望從墨楚的口中多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