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郡守府,扶蘇立即換下了一套衣裳,略微梳洗了一番。
司馬欣走了進來,拱手道:“公子,羋老丈都安排好了。”
“嗯。”扶蘇點了點頭,隨口道:“隨我去見一見老人家。”
看著羋老丈已經將自己那一套衣衫脫下,換上了司馬欣準備的一套衣服,對于司馬欣的細致,扶蘇心中微微贊許一聲。
羋老丈看到扶蘇,慌忙站起身來,卻被扶蘇一把按住,道:“老丈,不必如此多禮。”
看著扶蘇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羋老丈頓時感覺心里暖洋洋的。
羋老丈未曾想到作為大秦的長公子,竟然會如此謙遜待人,一點架子也無,連半分頤指氣使的模樣也無。
扶蘇看著羋老丈雖然已經換下了衣服,但終歸剛才淋了一番雨,而羋老丈的年紀又已經大了,此時看上去,渾身凍得發抖。
扶蘇立即將自己外衣脫下來,披在了羋老丈身上,又道:“快去弄碗熱湯面過來。”
司馬欣聞言,立即吩咐下去。
扶蘇驀然瞥見羋老丈手臂上的一條傷疤,似乎是刀傷所致,問道:“老丈,年輕時候打過仗?”
“打過,那一年,楚國和齊國開戰,老朽隨軍出征。”說起這些往事,羋老丈眼中浮現出追憶之色。
扶蘇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靜靜等待羋老丈講述下文。
“不怕公子笑話,那一戰,老朽殺了十名齊狗……”往事似乎一一浮現在羋老丈眼前。
扶蘇眼中露出驚訝之色,旋即恍然,若不是有如此戰功,何以在楚人之中威望這么高?
尋常士卒,在戰場上,多數是屬于炮灰的存在,想要斬首一人,實際上是一件頗為艱難之事。
不然,秦廷也不會如此大方,在低等爵位,斬首一人,便可得爵一級,獲五十石官職,斬首兩人,便可得爵兩級,獲百石官職。
“那老丈這手臂上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不是。”羋老丈搖了搖頭,道:“這是在鄉里為了和人爭搶水源留下來的。”
扶蘇聽后,默默不語。
的確,對于這些扎根在地方上的百姓來說,土地便是最重要的依托,是賴以生存活命的根本。
而土地上的莊稼,對于這些百姓來說,就宛如黃金一般金貴,甚至于,即便是自家的娃兒也沒這些莊稼糧食來的寶貴。
在歷史上,中國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為了能夠留下一袋糧種,餓死自己的孩子是一件非常常見的事。
故而,為了一點點水源,為了能讓地里的莊稼生長的更好,為了能有一個大豐收,雙方大打出手,早已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商鞅變法之前,秦國比之山東六國,私斗之風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非商鞅在渭水刑場上一口氣殺了七百多人,私斗之風仍然會屢禁不止。
有一大半的原因便是在春耕夏忙時分,為了爭搶水源所致。而商鞅則是將這一權力收歸了官府,由官府進行分配。
故而,在秦國,經歷深徹變法之后,私斗之風才被剎住,而這些故楚地區,連變法的影子都沒見過,自然沿用還是老一套的辦法,雙方約人干架,誰打贏了水源便是誰的。
“老丈,在戰場上立下如此功績,楚國就沒給老丈一些賞賜么?”
說到此處,羋老丈神色一黯,道:“不瞞公子,楚國不比秦國,就我們這些賤民,哪有資格得爵?爵位,那都是王公貴族立功才有的。”
“能在戰場上討得一條性命就不錯了!”
“當初,若非一位姓羋的貴族見老朽身負重傷,顯得頗有些可憐,令人以藥石救治,只怕老朽也活不到現在,而后,又托那位貴族的福,準許老朽為其耕種田地,并許老朽跟隨其姓氏……”
說起這些往事,羋老丈也是唏噓不已。
扶蘇聽后,同樣是感慨萬千,羋姓,乃楚之國姓,在楚國之中,遍布著羋姓之人,正是由于楚國王公貴族把持地方的緣故。
這也是緣何秦國能夠最后一統六國的緣故,相比起六國,秦國內耗,經過商鞅變法,已經變的極小,而勁力都朝著一個方向使。
在這種情形之下,六國焉能不敗?
想起這些,扶蘇對商鞅這樣一造秦國軍功勛爵制的不世之材,心中更加嘆服!
扶蘇話題一轉,道:“老丈,扶蘇想在九江郡開挖渠道,不知可否?”
“今日九江郡雖然祈雨,喜得甘霖。可扶蘇以為,長此以往,不是辦法,一切皆看上天,定會延誤農時。”
“就比如此次九江春旱,若九江有諸多溝渠,引水灌溉,必定無憂,不必如今日這般……”
聽完扶蘇說的這些,羋老丈拱手道:“公子,老朽以為公子說的甚是有理,不知有何處需要老朽效勞?”
扶蘇笑道:“老丈定是知曉,此時不管是單獨由官府或是百姓來做,定難盡善盡美完成此事,故扶蘇想請老丈出面,說服九江郡的父老,共同出力,修建水渠。”
“且扶蘇聽聞郡中有人說掘井引水,開挖渠道,會挖斷地脈,影響風水,扶蘇以為此乃無稽之談,挖井修渠,乃是利民之好事,老丈定然明白扶蘇的心思。”
“還請老丈能夠鼎力相助扶蘇。”說完這些,扶蘇躬身一拜。
羋老丈眼睛一瞪,站起身來,道:“公子放心,此事包在老朽身上,老朽在九江郡還有幾分薄面,公子利民之策,老朽定會鼎力支持。”
“如此,就多謝老丈了!”
羋老丈滿口答應下來,說完,便急著往外面走,要去辦扶蘇說的事。
羋老丈卻被扶蘇一把拉住,扶蘇道:“老丈,莫急,扶蘇還有話和老丈說。”
見羋老丈站定,扶蘇笑道:“老丈,開挖渠道,非同小可,然扶蘇對于九江地形不甚熟悉。老丈家中可有一兩個子嗣,在接下來的時日,跟在扶蘇身邊,充當向導。不知老丈可愿意?”
羋老丈聽完,幾乎感動的落淚,他如何不知,這是扶蘇故意要收納他的子嗣,作為屬下效力。
對于羋老丈來說,這是無上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