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后,夜晚。
潭州城門之。
“大帥,一切都準備好了。”石瑤握著一支綁有竹筒的雕翎,快步走到袁天罡身旁,低聲道:“斥候傳來消息,他摸清了朗州兵的位置,就在潭州的東北方。”說著,石瑤把手中的紙條遞與袁天罡。
袁天罡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隨手震碎了這張紙條。
他緩緩的說道:“以潭州目前的處境,楚國必亡。”
“殺其帥馬希范,不可退敵嗎?”石瑤看向袁天罡,不解道。
袁天罡輕輕的搖了搖頭,道:“眾駒爭槽,殺一人又能如何?更何況那人根本不是馬希范!現今楚國群龍無首,又內憂外患,大勢已去,無力回天。”
石瑤一言不發,默默的聽著。
“這不是一件好事。”袁天罡道:“因為這馬家眾駒爭槽的背后,其實是虎狼窺視。”
“我明白。只是大帥……”石瑤的話語微頓,“我們在潭州做了那么多安排,真的要將楚國拱手相讓嗎?”
“國無主,如之奈何?”袁天罡扭頭看了看石瑤。
石瑤答道:“國,自然不可一日無主。”
袁天罡看了石瑤一眼,低聲命令:“你去將陛下帶回唐國,并通知朝廷,整好軍隊,準備沿江西進潭州。”
“是!”
石瑤向袁天罡施一禮,剛要退下,忽然天空大亮起來。
一道巨大的火球忽然從天而降,直逼城墻,在黑夜中把天地映得通紅。
“又是火炮!”石瑤望著這一幕驚呼出口:“難道又是李存勖?”
“他已經瘋了!”
袁天罡也沒料到這炮火突襲。他飛身疾退,頃刻間便下了城門去。
這炮火的目標是城門!
此時,天空中火光沖天,炮彈橫空而下。
無數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過后,潭州城門方向突然燃起熊熊烈焰,在黑夜中把天地映得大亮。
烈火借著夜風愈演愈烈,硝煙隨風飄揚。
潭州內正值睡夢中的士兵們驚醒后,卻發現城門已成廢墟,就連城門旁邊的城墻也被炸的有些塌陷,頓時驚懼起來。
此時,城下不遠處忽然揭起無數火把旌旗。
夜色下,翻滾的旌旗被火光照得明亮,旗分明寫著“伐罪討逆“四個大字。
這是朗州軍夜襲潭州的軍隊!
腳步聲隆隆作響,吶喊聲震耳欲聾。火光映照下,兵刃反射著銀光,在夜色中飛速殺向城門。
城門樓很快陷入一片混亂,寥寥無幾的潭州守軍從后方趕來,雙方士兵廝殺在一起,頃刻間血流遍地。
李存勖站在城墻之前,凝視著正朝著城門沖擊的軍隊。他的頭微微低著,似乎正在出神。
“不用藏了,出來吧。”李存勖的聲音低沉,不知在對誰說話,“我知道你們在這里。”
前方不遠處的黑暗之中,緩緩出現一個身影。
那人身著黑衣,身形在火光與夜色中若隱若現。他面向李存勖,陰沉道:“你們居然敢夜襲潭州?!”
“我要的不是你,你的主子呢?”李存勖抬頭看向黑衣人,沉聲發問。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想見到大帥,要看你的真本事了。”
話音未落,黑衣人已飛速接近李存勖,后者卻無動于衷。
他扭頭瞥了一眼站立原地并無動作的李存勖,臉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然而正在這時,李存勖的身影卻突然消失,又倏然出現在黑衣人的眼前。
黑衣人還未明白發生了什么,便被李存勖一拳狠狠的砸進垮塌的城墻,仰面噴出一口鮮血。
李存勖抓著黑衣人的腳腕,將他從城墻里拔出,隨手甩在地,低頭盯著這人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問道:“你是誰?不良人么?”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么?”黑衣人倒在地動彈不得,卻渾然不懼。
李存勖低頭看了看面無血色的黑衣人,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只知道你馬就要死了。”
李存勖干脆不去管他,反而是走到他的旁邊,隔空一掌拍向城墻。
城墻本來就經過一番炮火洗禮,已經搖搖欲墜,再受了李存勖一掌之后,竟然轟的一聲坍塌下來,直接將黑衣人掩埋在石頭堆里。
正在這時,黑暗之中猛然晃過一條虛影,如雷電般迅速奔向李存勖。
李存勖似乎早有預料,反身一掌對,兩掌頓時針鋒相對,真氣翻騰。
“天罡訣?”
來人正是袁天罡。他面色一變,還不等細想,兩人交手處勁風爆發,直逼得二人紛紛后退。
兩人拉開距離,都警惕地看著對方,毫無動靜。
沉默許久,袁天罡終于開口。
“你的體內怎么會有天罡訣的內力?不對,你的體內不僅僅有天罡訣的內力,而且還有五雷天心訣與至圣乾坤功的內力。”
李存勖站的距離袁天罡三丈遠,道:“誰都有秘密。”
“看來你的秘密,還真是不少啊。”
這句話響起的同時,袁天罡手中金色乍現,生出一股強橫之極的真氣猛地籠罩左右。本無定向的夜風受真氣所迫,朝著李存勖撲面飛去。其勁道之凜冽,猶如刺骨寒風。
說時遲那時快,李存勖的左手忽然以極快的速度抬起,在袁天罡的真氣將要停在自己咽喉前的時候,揮掌抵了去。
兩股內力再次碰撞起來,只不過這次袁天罡卻只覺像是對了千斤巨石,絲毫不能再進。
李存勖的內力,好像比他的內力還要深厚!
這時,兩股真氣激烈碰撞。就在間不容發的空隙,李存勖周身真氣大震,竟再次將袁天罡的真氣逼開。
“罷戰吧。”李存勖站在原地,望著袁天罡搖了搖頭:“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袁天罡冷笑一聲,負手而立,道:“勝與不勝,試過再說。”
“實不相瞞,我已經吸收了朱友文、鏡心魔,以及潛伏在各軍各鎮各派中所有不良人臥底的內力!”
李存勖很平淡的敘述道:“特別是朱友文。本來朱友文的體內就有他吸收的數百名江湖高手的內力,如今這數百人連帶著朱友文本來的內力都已歸我所有,你認為你還能勝過我嗎?”
袁天罡卻不這么認為,“你吸收了那么多斑駁雜亂的內力,身體怕已是強弩之末。”
李存勖笑而不答。
被他吸收了內力的各藩鎮中的不良人臥底,其實是靠九陰真經攝魂,也就是搜魂術揪出來的,人數大致有三十人左右。
雖然李存勖吸收了這么多人的不同內力,卻也沒有多少副作用。
在玄冰碧火酒的神奇轉換作用下,以及系統的作用下,他吸收的所有內力,都可運用自如。
這就是他武功突飛猛進的原因,也是他直面袁天罡的憑借。
“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你是沒有可能復唐的。”
氣氛沉寂良久,李存勖突然對袁天罡說道:“你所建立的偽朝,國無主,將無能,民無食,官僚,如何能成氣候?”
袁天罡卻冷笑道:“天道周星,物極必反。”
“治國之道,可不是物極必反,唐太宗可謂深諳此理。”李存勖反駁道:“袁天罡,你雖然活了三百年,但是你懂的治國之道嗎?”
“你不懂,我也不懂,但有的是人懂,而且這些懂的人都在微末之間。”
“他們不懂武功,不懂天象,甚至不懂如何在戰亂中存活下來,卻懂得民生。”
“當今天下思安,晉國在蕓蕓眾生的努力下,以汴州為都經略中原,在區域性經濟,文化,教育以及社會的其他方面都取得了跳躍式發展。”
“醫療機構方面,晉國建立了太醫局,有教無類,只要是識字之人,都可進太醫局,培育了大量醫學人才,造福百姓。”
“農業方面,朝廷非但恢復營田,而且制定了一系列鼓勵逃戶歸業恢復農業生產的政策,力求恢復發展農業生產。除此之外,我也早已派遣人手前往中南半島占城國,尋找高產、早熟、耐旱的占城稻種。”
“水利方面,晉國雖立國不久,卻多次修復酸棗縣境內河堤。”
“教育方面,晉國重開科舉,廣建學堂,并大量印刷儒家群經,作為儒生學用的標準文本……”
“天道無常,你所說的一切,所做之事,都曾在盛唐一一展現過。”袁天罡嘆道:“可這些終究還是過眼云煙。大唐盛極一時,終究還是道消政散,失鹿難追……任你輝煌一時,但天要亡你,又待如何?”
“唐朝的興盛并非由于天眷顧,而是源于人事。唐朝的滅亡也并非亡于天災,而是亡于。”
袁天罡道:“哦?”
李存勖說道:“唐朝的興盛,并非是靠天道眷顧,而是靠歷代賢明君臣的努力,唐朝的滅亡,也是同樣的道理。由于君王臣子的不作為,導致土地集中、制度凝滯,在基層社會形成了大地主這樣的利益集團,在朝廷形成了大官僚這樣的利益集團。”
“他們相互勾結,相互影響,形成了一股極大的勢力,繼而影響了整個大唐朝廷的政治走向。他們為了維護既得利益,反對一切有利于民生、有利于經濟發展、有利于緩解當時社會矛盾的改革……不以百姓的心為心,不以民為本,這才是唐朝衰亡的根本原因。”
“歸根結底,王朝興替,靠的是人之道,與天道有何聯系?人,才是社會活動的成功資本!”
李存勖瞥了瞥遠處挺進潭州城的士兵,說道:“你武功絕世,又位高權重,明明有能力阻止安祿山黃巢朱溫之流禍害天下百姓,卻袖手旁觀,甚至火澆油,任由百姓遭受戰亂之苦,平白丟了性命。國以民為本,發展民生與科學技術才是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百姓都死光了,誰能發展生產?誰又會愿意復唐?你們不拿百姓的命當命,百姓自然也不會為你們賣命,涇原兵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謂涇原兵變,就是奉天之難,是前往平定淮西叛軍的涇原士兵,因朝廷不發糧而反攻長安,逼走唐德宗出逃的兵變事件。
袁天罡聽到這里倒是笑了兩聲。
李存勖道:“你在笑?”
袁天罡反問道:“我不該笑?”
李存勖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笑的意思。”
“笑的意思有很多,有酸苦的笑,也有愉快的笑。”袁天罡說道:“笑之所以有這么多意思,那是因為知天易,逆天難。”
李存勖道:“什么天啊命啊的,其實都是自以為參透了人世,實則不然,人就應該務實一點,腳踏實地做事。比如太宗皇帝的遺訓《帝范》,這才是一位有作為的實業者對人生和世界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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