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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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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峰遠從來不是一個蠢人。

  或者說,懂得溜須拍馬,鉆研取巧的,大抵都不會笨到哪里去,不過就是可惜一股聰明勁兒用錯了地方。

  比如現在,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眼前這位使者大人被坐實是妖物所化,那對于國師麾下的勢力絕對是一個慘痛的打擊。

  別提什么我佛慈悲,眾生平等。

  更多的人只會堅信,非我族者,其心必異。

  試問假如換作是你,又能否接受朝夕相處的同僚,私底下卻是隨時有可能向自己露出獠牙的妖物?

  很顯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他們可以容忍天子幸近小人,卻唯獨不可能答應有妖孽位居高品,同朝議事。

  國師門下出了一只妖物,且不說這些人會不會借題發揮,乃至由此質疑國師本人的身份。

  甚至曾經投入門下之人,無論你是否情愿,都會不自覺被打上疑似妖孽的印記,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尚未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已經撞破了真相,程峰遠捫心自問,他一直都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腦子里只裝著升官發財的愿景。

  站錯了隊,花重金賄賂或許還有保全的可能,可要是被打上異類的標簽,但凡國師什么時候失勢,亦或是將他兌作棄子,那可就真的全玩完了。

  所以見到蟾蜍精變回原樣,即便心里已經相信了九分,但他還要干脆利落地一口咬死,就是寧采臣搬弄妖術,陷害忠良。

  “行事乖戾近乎鬼魅,肆意襲擊朝廷命官,莫非在程大人眼中,這等無視法度的浪蕩之人,也算忠良?”

  險些沒在蟾蜍精手中丟去性命,常威本就是剛烈暴躁的性子,當即橫眉冷對道。

  “這……老大人也是知道的,天地君親師,君師者,治之本也,上使素來眷濡國師,事之如父,故而自會對大人先前的偏頗之詞有所怨念……”

  眼見常威面色愈來愈不善,但程峰遠還是硬著頭皮牽強附會。

  “住口,就憑你也配提君師?”

  “朝廷有邪魅卻不能阻止,這是為人臣子的失責,師長有過錯卻不提出制止,這是為人子弟的不孝。”

  “不以之為恥,反倒為了權勢顛倒黑白,阿諛附會,這就是你附庸風雅學得的道理?”

  “我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常威老當益壯,依稀間猶然找回昔日朝堂之上舌戰群儒的書生意氣,愣是罵得程峰遠一張臉皮躁紅無比。

  “我……你……”

  饒是程姓武將為人再隱忍,也是忍不住幾次伸手握向劍柄,恨不能一劍將這老匹夫劈成兩段,還世間一些清凈。

  “程峰遠,想仔細你是誰的臣子!”

  厲聲喝問一句,常威揮袖扭過身去,卻是不愿再看他。

  言已至此,若是再不能幡然醒悟,那便好自為之吧!

  程峰遠臉色陰晴變化,一時陷入猶豫之中。

  “常大人,程大人,可否聽學生一言?”

  場面一陣死寂,突然誰都沒料到,卻是寧采臣走近那蟾蜍精的尸身,觀察了一番,驀地開口。

  “寧秀才,你可還沒有擺脫嫌疑呢!”

  沒等常威回應,程峰遠先一步不陰不陽地譏諷道。

  只是稱謂卻從直呼其名,變成了寧秀才,分明已經有了動搖。

  “無妨,讓他說。”

  擺了擺手,念著先前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寧采臣一身書生氣質,常威越看越滿意,很是起了惜才之心。

  得了常威的首肯,寧采臣微微拱手,有條不紊地說道。

  “學生曾在一本古籍中見過,大凡妖物想要化形,往往須等煉出一顆妖丹,元神有了寄托之所,方可褪去舊皮囊,轉換人形。”

  “若此妖是金丹大妖,以學生手段,怕不是保命都成問題,更休要提使其伏誅,可偏偏一只才煉化橫骨的小妖,卻能幻化人形,二位大人不覺得奇怪嗎?”

  邊說著,寧采臣彎腰從蟾蜍精的尸骸中取出一物。

  “莫要閑扯,有話直說!”

  程峰遠慢慢也聽出不對勁的地方,只是語氣依舊生硬。

  “好說,大人久經沙場,可認識此為何物?”

  笑了笑,沒有在意對方的不滿,寧采臣主動將手中之物遞了過去。

  “這是……動物皮革……不對,這像是人皮?!”

  摩挲過小塊漆黑皮貨的質感,程峰遠兀地面色大變。

  “你的意思是……”

  “正是,大人可曾聽過畫皮一物?畫皮乃是以陰年所生處子的皮囊煉化所制,有遮蔽氣息,幻化人形的功效,這妖物正是靠著畫皮取巧,方才掩過眾人耳目的。”

  寧采臣突然神情肅穆,朝二人長揖拜下。

  “學生冒死諫言,試問那國師既然能以畫皮將手下妖物偽裝成尋常女子,那又是否能夠把朝中袞袞諸公,同樣如法炮制的替換呢?更有甚者,當今……”

  提到某個不可言說的存在,寧采臣嘴巴閉闔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直言出口。

  “總之,還望二位大人明鑒!”

  “你……你這話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寧采臣的意思,程峰遠左手死死捂住心臟,卻是徹底被面前這個書生的大膽猜想所怔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說出這么大不韙的話,懷疑圣上是假冒的,這是為人臣子能說出的話嗎?!

  但,為什么越想越覺得,可能性這么大呢?

  程峰遠不敢言語,把選擇權交到常威的手中,這里他的官職最高,也是與正德天子最為親密的人,眼下只有他能做出決定。

  “難怪……難怪我說許公與葉公怎么近些日子與我少了書信,未想那賊子……那賊子,他怎敢如此?!”

  想到同窗友人或許已經遭遇不幸,老大人眼眶微紅,袖中枯老的雙手緊握成拳。

  “不行,還有天子,天子……若是出了什么……老夫還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寧采臣,你所言可有實據?!”

  雙目血紅,清正爽直的老御史仿佛化作擇人而噬的兇獸,死死盯著寧采臣。

  “學生雖無證據,不過……大概八九不離十。”

  寧采臣一時有些被對方的威勢壓得有些不敢喘息,眼見常威的面色越來越差,連忙出聲補充道。

  “但是想來,圣上應該暫時無大礙,畢竟若是那賊子得手,此番拿我的手段,就不會如此曲折了。”

  “還算說句人話!”

  聽到這里,常威才悻悻然放下從一旁衙役手中抽出的環刀,理了理衣襟,重新恢復了一朝御史的氣度風姿。

  “程峰遠,老夫現在給你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就看你愿不愿意爭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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