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長海所在的施工項目部以南20公里的北非某國姆哈比國際機場三號跑道停機坪上,一架編號為51196的國際航空公司的FCNB—220400客機機翼下方的航跡燈依舊閃爍不停,顯然飛機上的輔助動力裝置并沒有停止工作,飛機處在隨時能夠起飛的應急狀態。
沒辦法,遠處隆隆的炮聲機場內可謂是清晰可聞,盡管根據國際協議,北非某國的交戰雙方都承諾會確保外國公民的安全撤離,然而誰又能保證殺紅眼的雙發會不會一個暴走,把機場給砸個稀巴爛。
這在以往的各類沖突中可是屢見不鮮的,是以負責撤離本國公民的飛機都是全程戒備,隨時保持著可以起飛的應急狀態。
可這樣一來,就讓執行此次任務的機組成員不免有些緊張,特別是那些剛入職沒多久的空乘小姐姐和小哥哥們,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槍炮聲,看著機場偶爾出現的混亂,以及機艙內因為機長不斷的提醒而產生的緊迫,都讓這些年輕人一根神經崩的都快拉斷。
“霞姐我們的登機牌不夠了!”
就在這時,一位空乘小姐姐急匆匆的跑到乘務長劉霞面前,告訴他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劉霞眉頭一皺:“怎么搞的?臨出發前不是讓你們仿佛確認了嗎?怎么就不夠了?”
“是確認了,可20分鐘前走的那架運—18NB運輸機,本來按計劃只搭載使領館的工作人員和家屬,可沒想到臨時又多增加了兩個工程項目部的施工人員,登機牌一下子就不夠了,臨時從我們這里借調了一批,所以……”
空乘小姐姐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為了此次將滯留在北非某國的公民安全撤離,在出發前,國內有關部門對企業機構和駐外機關進行了摸底,大致得出一個數字,按照這個數字制定的撤離計劃。
即滯留在北非某國的公民憑借著有效公民身份證明,換取登機牌,搭乘包機回國。
可來著之后發放才發現,國內統計的數字遠遠低于實際規模。
這倒不是說國內有關部門統計出了問題,而是有不少來北非某國經商的商人由于流動性強,自由度高,很難被最終并納入到統計當中。
是以,原本計劃只撤離兩千多人,可到了實地一看,居然超過了四千多人。
這就導致之前使領館印發的登機牌不夠用,只能臨時借調國內包機上的登機牌,如此后一架的登機牌提供前一架,一架壓一架的還算勉強支撐得住。
可如今距離北非某國雙方承諾的機場安全使用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劉霞所在飛機作為最后一架飛機卻沒有足夠的登機牌怎么辦?
然而還沒等劉霞把登機牌的事情想明白,一位空乘小哥哥又急匆匆的跑過來:“霞姐……剛過來的這批很多人證件都丟失了……”
劉霞只覺得頭腦一陣的眩暈,缺少登機牌就已經讓她一個頭兩個大了,現在居然有人連合法證件都沒有,怎么辦?
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劉霞一直記著自己父親劉純從小到大教她的這句話。
于是劉霞穩了穩心神:“走,過去看看!”
“老子是如假包換的國內湘南人,不信來自給你咬出一捧血,你看看有沒有國內人的基因!”王德全對著擋在登機舷梯的兩名空乘小哥哥,擼起自己黝黑的隔壁,就要張嘴去咬。
一位空乘小哥哥連忙止住了王德全:“這位先生,您別這樣,我們有也是按規定辦事兒,之前的幾批都是有合法證件的,可你們……”
“沒有合法證件就不是國內人了撒”王德全一聽就炸毛了:“我難道不想要證件嘛?TMD大半夜就被一陣槍炮攆得根本來不及拿,我TM裝證件的錢包里還裝著兩萬塊錢呢……這可是我這幾個月的辛苦錢,全TM打水漂了”
說著王德全就流下了眼淚,其他幾位同標段的工友聞言也是抹起了眼淚兒,兩位空乘小哥哥那見過這陣仗,一下子就慌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勸,就在他們手足無措之際,劉霞趕了過來,兩位空乘小哥哥連忙如釋重負,立刻將情況跟劉霞簡單說了一下。
見到能做主的人來了,躲在人后的李長海這才上前,滿臉堆笑著對劉霞訴苦道:“這位領導,您可行行好吧,我們12標段今天凌晨兩點就因為雙方的交戰緊急撤離,除了一身衣服,啥都沒帶出來,不信您看,我們這百十號人那個大包小包的?”
劉霞循聲看去,果然,李長海身后的施工工人們真就沒有拿行李的,這根之前幾批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在北非某國的房產都把包帶走的情形反差極大。
可沒有身份證明怎么能證明是本國公民?更何況就算證明了身份,登機牌又怎么處理?
劉霞皺眉想了一會兒,旋即臉上再次浮現出那職業般的溫婉微笑,對著李長海說:“是不是咱們國內的公民,看看會不會唱《歌唱祖國》就行了,在場的工友只要會唱,咱們就直接登機……”
“霞姐,那登機牌……”一位空乘小哥哥提醒。
劉霞笑了笑:“飛機上不是有國慶的時候用作妝飾的小國旗嘛,每人發一面,就算登機牌了!”
說完,轉向李長海:“你覺得怎么樣?”
“那有什么難的?上小學時就會的東西,一輩子都忘不了!”李長海說著就看向手下的工人們:“來,我起個頭,五星紅旗,迎風飄揚預備唱!”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此走向繁榮富強”
隨著李長海起頭,王德全等人開始清唱起來,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可唱著唱著,聲音就開始嘹亮起來,等唱到一半兒的時候,有些人甚至激動的開始嘶吼。
而機組的空乘小姐姐和小哥哥們,則穿梭其中,將一面面小國旗分發給每張嘴開唱的人。
待所有人都手握一面小國旗,劉霞便大手一揮,李長海帶著王德全等人一邊唱著《歌唱祖國》一邊登上舷梯。
便在這時,一聲有些變了調的港臺腔突然打破了這份和諧:“等等,等等我是國內人,帶上我一個……”
話音未落一位梳著地中海發型,帶著茶色金絲邊眼鏡,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跑到劉霞面前:“這位女士您好,我是王凱立,港臺人,也是地道的國內人,您看我是不是可以乘坐這班班機回國?”
“我呸!”沒等劉霞回話,快到艙門口的李長海便啐了一口:“領導你別信他的,他是我們臨近工地的,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美國人,還笑話我們國內人,說什么國內人就是沒有他們美國人高貴,你要不信就問問他,有沒有國內證件!”
“沒錯,他不叫王凱立,而叫皮特王,我們來機場前還嘲笑我們是死了也沒人管,不像他,是個地道的美國人,就算在任何地方都能被美國保護,怎么?現在你的美國爹不救你了?巴巴的跑我們這里干嘛?不丟你們美國人的臉嘛?啊皮特王?”
李長海話音剛落,王德全就來了個神補刀,利可引起舷梯上的眾人是一陣的哄笑。
皮特王是老臉一白,他是萬沒想到居然跟李長海和王德全這幫人撞在一起,可卻又沒有任何辦法,他如果能達成美國的飛機走,他說死也不會來國內這邊。
可問題是美國民航客機在檢查他證件時,發現他不過是普通移民綠卡加臨時工作簽證,并不是正經的美國公民,于是二話不說就把皮特王趕下飛機。
皮特王當然要抗議了,可美國空乘小哥哥可不管那事兒,敢叫囂就是倆耳光,直接就把皮特王打成蝦米,然后就跟丟垃圾一樣,拎著就扔出艙外。
無奈之下,皮特王只能跑到國內這邊試一試,在他看來亮明自己的港臺身份,以國內對港臺的崇拜,還得跟供祖宗一樣把他安排到頭等艙呀。
可沒想到,他居然遇到李長海這幫衰星,只能是暗道倒霉,卻并未失去信心,畢竟上不上飛機又不是李長海說了算。
但他卻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劉霞是什么人。
那可是以前中國騰飛的傳奇人物,當年堪稱人精,直接把港臺攪得血雨腥風的劉純。
要知道,當年莊建業進軍工業燃氣輪機時,被幾個背靠通用的幾個港臺商人擺了一道,損失倒不是很大,但卻讓莊建業很不爽。
單那幾個港臺的臭魚爛蝦又不值得莊建業伸手搞一下,臟了手不說,關鍵是也沒那個時間,于是莊建業就把這事兒交給了當時擔任騰飛動力總經理的劉純。
劉純別看平日了笑呵呵的,那這個保溫杯,喝著枸杞菊花茶,像個人畜無害的老大爺,實際上這貨狠起來真能是能要人命的。
反正劉純具體的操作旁人不太知曉,只知道那幾個在背后使壞的幾個港臺商人,有兩個獲罪被捕牢底坐穿,要有三個傾家蕩產最后跳樓自殺,還有兩個干脆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總之,在劉純的一系列手段下,在沒有港臺商人敢做歐美友商的抓手針對中國騰飛了,反倒是紛紛托門路找到劉純,希望能讓他們在國內的生意行個方便。
所以劉霞剛參加工作那會兒,經常能看到港臺商人大包小包的拿著禮物拜訪他父親,那種低三下四的勁兒,跟哈巴狗沒啥區別,根本就沒有社會上所說的盛氣凌人,鼻孔瞧人。
正因為如此,劉霞對港臺人別說敬畏了,不惡心兩句就算職業素養很高了。
是以劉霞也不聽皮特王解釋,直接伸手:“有效證件!”
皮特王要是能拿出證件,跑美國民航飛機那邊干嘛?
只能推脫說:“額……跑得太快,沒帶出來!”
“沒問題……”劉霞點點頭,皮特王見狀心里不禁冷笑,看到了吧,最后還是沒問題,港臺人就是港臺人,國內的一等人,哪怕加入了美國國籍,那更是上等人中的上等人。
可就在皮特王暗自得意之時,卻聽劉霞帶著職業般的笑容說道:“那就唱一遍《歌唱祖國》吧,無論是誰只要會唱就直接登記!”
“唱一遍……《歌唱祖國》?”
起初皮特王沒覺得什么,可話說了一半就變調了,他TM那會唱這首歌,別說《歌唱祖國》了,就是國歌他都不會,畢竟是以美國人自居嘛,怎么可能會這個?
可就在皮特王愣神的功夫,劉霞卻起調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皮特王無奈,只能硬著頭皮一個不在調上的跟著唱:“五星……迎……”
“勝利歌聲多么響亮”
“勝利……亮唉,女士,你別走啊,我是如假包換的港臺人……”結果皮特王第二句還沒唱完,劉霞轉身就登上了舷梯,皮特王登時就急了,趕緊喊:“我真是港臺人……”
“但你不是中國人!”
劉霞留下一句硬邦邦的話,便不在搭理直跳腳的皮特王,催促李長海等人趕緊登機,很快一群人便上了飛機,然后在劉霞親自操作下,將機艙門關上,同時也罷皮特王最后離開危險之地的希望徹底關上。
“你個死三八,臭八婆,等下次在遇見,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見人家不在搭理他,皮特王也就不在裝了,干脆跳著腳大罵,可還沒等他罵上兩句,隨著FCNB—220400客機兩臺發動機的一陣轟鳴,立刻掀起漫天的塵土,直接把皮特王灌的鼻子嘴巴都是。
直到飛機離開后,皮特王這才緩過來,旋即看著美國和國內的客機陸續起飛,這才滿心悲涼的一屁股坐到跑道上,像是個無助的孩子,抹起了眼淚。
“嗨,這有啥好哭的,又不是你一個亞洲人無法離開,我們韓國人,還有那邊的日本人……哦,對了,另一邊還有一大坨的新德里人不都被留在這兒了?所以你這個港臺人不孤單!”這個時候,一位被滯留的韓國人上前用蹩腳的英語安慰著皮特王。
皮特王一聽,自己竟然跟這些國家的人并列,更是悲從中來,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