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聽到自己名字后那種詫異的表情，莊建業這些天見得實在太多了，再怎么說他現在也是廠里的名人，堂堂寧大部長家的乘龍快婿，誰聽了要不驚訝一下，實在是不好意思。
所以莊建業連往心里去的意思都欠奉，沖著中年人滿不在乎的聳聳肩，那意思很明顯，我就是那個莊建業，便與中年錯身，一搖三晃的朝著樓梯口走去。
中年人見莊建業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走了，怔了一下，隨后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追到樓梯口喊道：“噴丸成型機的噴嘴架的搖擺次數是多少？”
“60~80次\分鐘，咦~~這貨怎么突然問噴丸成形了，難不成他查的是這方面的資料？”
莊建業回答的很干脆，半點兒猶豫都沒有，可后面話說得就很小聲了，有些奇怪中年人的用意，想不明白，就只能認為是人家看過相關檔案資料，隨口問下罷了，也沒太在意，但卻加快了腳步。
中年人想追，卻已經晚了，等他來到6號樓門口時，莊建業已經連人影都不見了。
嘆了口氣，中年人抬手看了看手表，想著是不是就在這等莊建業回來，便在這時，一道人影突然從旁邊的走廊里竄出來，見到中年人的面龐頓時驚呼起來：“何總工，您來了怎么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話音未落嚴天成就招呼身后的工作人員：“小宋，快，馬上跟試車臺那邊打聲招呼，多加兩個人的飯。”
然后便抓著何總工的胳膊，笑呵呵道：“何總工，你可有日子沒來我們試制辦了，試車員那邊的小灶現在是越來越好了，走，咱們一起去嘗嘗。”
何明覺得莊建業這個人挺有意思的，下午還想再接觸接觸，便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下來。
試車臺位于廠里的西北角，占了很大的一塊地，作為航空發動機出廠檢驗和試制型號試驗的重要設施，這里常年處在轟鳴之中，也因此這里的試車員享受著高于廠里平均水平的伙食標準，被廠里簡稱為小灶。
聽說何總工過來，試車臺的廚房大師傅也不藏拙，醋血鴨、酸菜魚、南乳豬腳、苦瓜釀肉再加一個紫菜蛋花湯，妥妥的干部下鄉、四菜一湯，弄得那叫一個硬氣。
何明知道試車員伙食標準好過其他工種的，見一桌子好菜好飯也不驚訝，就跟著嚴天成等人一起坐下邊吃邊聊。
剛開始當然是試制辦這段時間的工作狀況，嚴天成作為試制辦的一把手，當仁不讓的充當了工作報告的主講人，何明頻頻點頭，時不時的插了一嘴，嚴天成都回答的有理有據，看得出這段時間試制辦的工作成效很大。
“莊建業這個人怎么樣？我看見他被安排到了檔案室，整理檔案，聽說他是學飛行器動力工程的，能力應該不差，為什么不把他放到一線。”
飯吃到一半，嚴天成的工作匯報也接近尾聲，何明總體沒什么意義，嚴天成心里還在竊喜，他知道何總工喜歡搞微服私訪，經常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到各個技術部門轉悠，許多問題就是在這些瞎轉悠中被發現的，然后該部門的主管領導就會被叫過去一頓批。
顯然這次何總工又是“微服”，估計一個上午已經把試制辦上下轉遍了，至今沒有不滿的意思，再加上對剛才的工作匯報的認可，嚴天成覺得這次算是在何總工哪里露臉了，卻不成想何明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嚴天成頓時就愣住了，心說怎么就扯犢子了，到莊建業身上去了，自己該怎么說？這事兒要是弄不好可是要得罪人的。
于是便沖著一旁的小宋使了個眼色，小宋哪里還不明白上司的意思，連忙放下筷子，用手絹擦了下嘴，接口道：“是這樣，何總工，莊建業同志這個人學歷高，業務能力也還可以，但具體的實踐還有待提高，所以呢，工藝處推薦過來，我們認真研究后，覺得讓他去檔案室把基礎夯實一下再調往一線比較穩妥。”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滴水不漏，何明也挑不出半點毛病，與此同時嚴天成夾了一個塊魚肉放到何總工的碗里，半開玩笑的說道：“總工，估計你還不知道，小莊快成寧部長家的女婿啦！”
“寧部長？寧志山？他家女婿，跟誰？曉惠那個孩子？”何明顯然還不知道最近瘋傳廠里的大事，也難怪，這些日子他都在京城爭取試制型號，哪有心思管這八卦。
“沒錯，就是曉惠那個孩子，實在是沒想到，以前跟男孩子一起在泥巴里打滾的假小子，如今都快結婚了。”嚴天成哈哈大笑，卻沒看到何總工臉上一閃即逝的古怪。
就在幾個人就著寧部長家的八卦聊得熱烈的時候，廠總工辦助理匆匆走進來，伏在何明耳邊說了幾句，何明的笑臉頓時一收：“真的？”
“千真萬確！”助理點頭。
“好，咱們這就過去！”何明說完立馬起身，跟嚴天成等人打了聲招呼，就跟著總工辦助理匆匆離開了。
嚴天成等人也知道應該是出了大事，也不挽留，目送可總工離開，他們這邊也就散了。
但嚴天成的心情卻有些亂糟糟的，不是因為何總工走得太匆忙，而是因為席間提到的那個叫莊建業的年輕人。
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不然堂堂的總工程師為什么別人不說，專提這個人？
嚴天成腦筋轉得飛快，他可不認為何總工是心直口快的無心之語，里面絕對有些門道，于是下午一上班他就跑去檔案室找到在里面“偽造”資料的莊建業，旁敲側擊的詢問跟何總工關系。
莊建業見頂頭上司過來，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偽造”資料的事被發現了，一聽是關于何總工的事，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進而又開始疑惑，何總工？他跟何總工怎么可能有關系，又不是自己老丈人，于是難得的實話實說。
于是嚴天成就更疑惑了，就在嚴天成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準備離開時，小宋突然跑過來大叫：“小莊，快，總工辦點名讓你去9號樓開會……額，嚴主任……你怎么……”
正喊得起勁兒的小宋叫聲還沒停，就發現了嚴天成正在里面，頓時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鴨子，尷尬的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