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洛口倉城，楊謙的府邸，此刻，麾下的一干文武正從城內外各處趕來。
全都聚攏在前廳之外，或是低聲議論，或是長吁短嘆，時不時就會把目光投入廳內。
只是此刻，廳門之外，則被楊謙的親兵把守，嚴禁任何人進入廳中。
所有人都知曉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弟兄勾結果驍軍將領叛亂。
大隋天子楊謙不甘受辱，服毒自盡，來護兒大將軍率部曲親兵死戰，最終力竭，亦服毒追隨楊廣而去的消息。
所有人都十分震驚，不過對于楊謙麾下的近人而言，卻都是震驚而又不覺得意外。
因為，楊謙早早的就已經下了斷言，楊廣若是釋放了那兩個忘恩負義之徒，遲早有一天，會深受其害。
而結果，果然一如楊謙所預見的那般，聽得這個消息，讓新近才投靠而來的裴氏父子等人不禁唏噓黯然。
“陛下服毒自盡前，曾留下一首遺作，親筆所書，賜予我們留守……”
“想來，陛下那時候，應該已經知曉了，我家留守當初執意請陛下誅殺宇文兄弟的良苦用心。”
“大帥想來是不忍自己的悲傷讓人瞧見，所以，命人將那剛剛送來的陛下遺作懸于廳中之后，便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
“他自己留在廳中，唉……陛下與大帥君臣相得。
卻沒有想到，大帥才離開江都沒多久，便與陛下陰陽兩隔……”
“咦，你們看，那是誰過來了……”
“來將軍，你怎么不在府中休息？”李靖看到了兩眼紅腫的來整大步入府，趕緊快步迎上前問道。
來整朝著李靖一禮，聲音透著沙啞與黯然。
“來某無事，家父求仁得仁，我來氏一門，得大帥援手，得以脫險，如此托庇于秦郡守麾下，當無憂矣。”
“我此來，一是為了感謝大帥，二則是向大帥請戰，請大帥準末將率軍趕往江南，以討宇文賊軍。”
“還請來將軍稍等一二，這會子，大帥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他。”李靖輕嘆了一口氣，轉過了頭來，看向前廳。
此刻，李世民與蘇定方這二位親兵將領親自坐鎮，率領一干親兵守在廳門外，一副六親不認的架勢。
楊謙正襟危坐，仰起了頭，看著那懸于廳中，已然裝裱好了的白宣。
上面，則是楊廣那頗見功力的書法，這亦是一首五言絕句。
“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但存顏色在，離別只今年……”
下方的小字，聊聊數語，卻讓楊謙仿佛看到了那位高大魁梧，向來喜歡昂起首張揚大笑的大隋天子楊廣。
提著筆，落于紙上，奮筆疾書之后，口中亦輕聲言道。
“朕負了天下，好在不負江南，待天下安寧后，讓朕安眠于江都宮內。”
“唯此愿矣……”
楊謙幽幽地輕嘆了一聲。“陛下，認個錯，有那么難嗎？”
楊謙卻知道，若是那楊廣泉下有知，想來，亦會絕口不提自己所作的那些錯事，只會告訴自己，他自認沒有做錯。
錯的是宇文化及與宇文智及這兩個狗賊，錯的是天下那連天的烽煙，錯的是那些舉兵而起的群雄。
或許他只會洋洋得意地細數他的無數功績，為皇子之時便為帥平定南陳，一統天下。
為天子之時，筑東都，開運河，聯通南北，又舉科舉，削門閥，興兵以討不臣之高句麗。
歷數功績之后，他亦會反問一句，朕乃富有天下，威加海外，何錯之有？
“陛下，其實，你有許多的機會，可是因為你的秉性，而一一錯過。”
“才會一如歷史一般，走到了今天，淪落這般下場。”
“而今，天下又復紛亂，又變成了一個爛攤子……”
楊謙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自打知曉你固執的往原本的歷史道路而行，從那一刻，我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努力地修破補漏，爭取讓這天下，少受一些傷害。”
“可你才是陛下，大隋的興亡，皆在你的一念之間，天下人的生死，亦如是。”
不管怎么樣，楊廣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只要是他喜歡的，他信任的。
作為一位皇帝，所給出的信任，都真誠到令人瞠目結舌。
但是他不喜歡的，不樂意的，哪怕是這個人是忠誠于朝庭，忠誠于他的。
在明知的情況下，他卻寧愿把對方給貶謫，或者是尋著由頭誅殺。
“如今你終于離開人世，對于你自己，對于我們君臣而言，都算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可對于天下，對于我，楊謙而言，卻又是一件幸事……”
楊謙的表情，漸漸地，收斂起了最初的傷感，還有懷念。
“我可以向你承諾，你的遺愿，我一定會幫你完成，如此，也算是我們之間君臣圓滿。”
“我想要告訴陛下，這個天下，我要了。我要它變成我想象中的模樣。是比你想象中更好的模樣……”
“世家門閥會逐漸消亡，你們父子所開創的科舉，我會將之改良，傳承下去……”
“大帥這是怎么了，都已經快一個時辰了，該不會有什么事吧？”蘇定方悄悄地扭頭打量了兩眼。
李世民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肯定不會有事。我姐夫這個人的性格，遠遠比你想象的更堅強好吧。”
“只是這位大隋天子，雖然不咋樣，可對我姐夫，真是信任有加……咦？爹！”
李世民看到了自己父親李淵正匆匆而來，回頭看了一眼廳內。
楊謙已然聽到了李世民跟那蘇定方二人嘰嘰歪歪，起身，朝著那幅楊廣遺作一禮，這才轉身出了大廳。
“小婿見過丈人。”楊謙朝著李淵恭敬地一禮。
“不必多禮，賢婿，看到你，老夫就放心多了。”策馬從滎陽郡狂奔而來的李淵喘了口大氣。
“看來，唐公也已經知曉了陛下的噩耗。”李靖朝著李淵一禮道。
不是這等大事，李淵也犯不著親自趕過來。
李淵表情復雜地點了點頭。
“正是，真沒有想到，陛下會死在那些宵小之手，實在是……”
說到了這，李淵頓了頓目光熱切地看向楊謙，壓低了聲音問道。
“陛下一殞，必定會天下大亂，值此危急存亡之時，不知賢婿你有什么想法？”
原本還議論紛紛的諸人，瞬間都乖乖閉嘴，把目光落在了楊謙身上。
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大帥，城外有天使已至，命大帥前往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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