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里,長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但緊接著,她便想到了這房上的人可能是皇兄安排的皇宮護衛,她從前也看到過這些人,在夜里皇城的樓上,偶爾會有他們掠過的身影。
以為是護衛,長安便沒有隱瞞,帶著哭腔如實說道。
“我的一只鐲子丟了,你知道它去哪了嗎?”
可她不清楚的是,真正的護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和她說話的。
而現在,那不會說話的護衛正倒在房檐的另一邊睡得正香,是剛被打暈了過去。
聽著長安的話,房上的聲音沉默了半響,卻是說道。
“我知道,就是我偷的。”
長安的小臉頓時嚇白了,因為她明白了那房上的根本就不是護衛,而是一個賊。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賊,更沒有同賊說過話,只知道那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壞人,殺人不眨眼睛。
對于這樣的人她自然是害怕的,但是她的鐲子還在他的手里,這讓她強打起了一些勇氣,顫聲說道。
“那,那你快還給我!”
“不行。”房上的聲音像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的要求。
“為什么?”長安眼睛又紅了一些,像是又要哭出來了。
“因為我拿它還有些用處。”房上的聲音倒是平和,沒有傳聞中賊人的兇煞和狠辣,只是清淡隨意地說道。
“等過段時間我用好了再還給你。”
“你。”長安被這賊人的無理弄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委屈地說道。
“你這人怎么這樣。”
她的聲音低低的,眼淚卻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倔強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忍著沒再說話。
外面的月色清冷。
房上,一身白衣枕著手半躺在那里,聽到了下面又傳來了低泣的聲音,他無奈地抬了抬自己的眉頭。
“你又哭什么呢?”他輕聲問道。
鐲子又不是不還她了,他不過就是想在這里躺一會兒休息一下,怎么就不得安生呢。
長安沒有答話,房間里黑漆漆的,連個燭臺都沒有點,是比外面還要暗一些。
就這么過了好一會兒,白衣人沒再說話,長安也沒有。
直到長安都以為那賊人走了,漸漸平靜了下來,房上卻又突然傳來了聲音。
“不哭了。”賊人的聲音有些模糊,嘴里似乎正嚼著什么東西:“要吃糖嗎?”
長安是還在生氣,低著頭不肯說話。
可忽然,她的妝臺上已經出現了一顆紙包著的糖塊。
“不問自取是我不對,但這鐲子我真的有用,你就當是借我用兩天,兩天之后我一定還給你,怎么樣?”賊人說得誠懇。
其實如果只是借兩天的話,長安也不是那么介意。
而且看對方的樣子,也算誠心。
長安看著糖塊,抿了抿嘴巴,半響,抽泣了一下,將糖塊拿到了手里。
“就兩天?”
“就兩天。”房上的賊人肯定的說道。
“你保證。”
“行。”賊人像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保證行了吧。”
“那。”長安眨了眨還在發紅的眼睛,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就借你兩天吧。”
反正,都已經被他拿走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
房上沒了聲音,也不知道那賊人這次是不是真的走了。
長安拆開了手里的糖紙,將糖塊放進了自己的嘴里,甜甜的,是還挺好吃的。
第二天,被打暈了的護衛匆匆忙忙地向李世宗通報了此事。
李世宗大怒,下令徹查此事。
而長安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窗邊等著。
兩天之后的夜里,一只玉鐲和一張紙條如約出現在了她的梳妝臺上。
那賊人確實是將玉鐲還回來了,還留了幾句不知所謂的短句,逗得長安笑著罵了一句登徒子。
她走到了窗邊,看了會兒窗外的月色,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敲了敲窗沿,向著房上問道。
“你在嗎?”
“有事嗎?”那個聲音依舊是突然出現的,懶懶散散,沒個正行。
這次,長安卻是笑了一下說道。
“我把玉鐲借了你了兩天,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房上的聲音頓了片刻,他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會挾恩圖報,像是砸吧了一下嘴巴,郁悶地說道。
“你想我怎么謝你?”
長安在窗邊坐了下來,看著窗外想了一下說道。
“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啊?”
“還行吧。”房上的人慵懶地說道:“也算是在江湖上走過幾趟。”
“那你給我講講那些地方的故事怎么樣?”長安期待的問道,她是還沒有離開過京城,最遠也只走到過城門外的城郊,所以她很像聽聽京城外面是怎么樣的。
“可以。”賊人像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姑娘的要求居然這么簡單。
“你想聽什么?”他問道。
“你先給我說說,大漠是怎么樣的吧。”
“大漠啊,那里我也只去過一次,那時,我去那偷一件金身佛像。剛到的時候,黃沙漫天,風一吹,眼睛都睜不開,風里的沙子就和刀子一樣,太陽刺得臉上和手上都在疼······”
月色悠悠,房上的人閑靠著屋瓦,說著那江湖的故事。
燭火晃晃,房中的人手捧著下巴,聽著那宮外的異聞。
清風一吹,吹得那衣帶輕揚,人影輕晃,好不清靜。
······
自那之后,長安每晚都會坐在窗邊,每當她輕敲兩下窗沿,那賊人就會準時出現。
長安聽他說了大漠,說了西北,說雪山,說了河畔。
賊人總是說得很好,配合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那一幕幕的江湖情景,仿佛就真的出現在了眼前一般。
白天的時候,長安就會坐在房間里發呆,想著宮外,想著江湖,想著那茫茫無邊的大漠,飛雪,江河湖海。
在旁人看來,她就像是不愿再出門了一樣。
有一天,長安問賊人,他還會在京城待多久。
賊人說他過段時間就要走了,因為他在京城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長安感覺自己的心里有些說不出心緒,只是突然,她想看一看這個賊人的樣子。
于是她趁對方沒注意,從窗邊探出了頭去,看向房上。
可惜她的手沒有扶穩,隨著她驚叫了一聲,她的身子一斜,從窗戶上掉了下去。
她的心神亂做了一團,臉上嚇得失去了血色,可是接著一襲白衣從房檐上落了下來,接住了她的身子。
也是那時,借著月光,她看到了那個賊人一眼。
這一眼,她記了四年,從那時一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