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德看著魁梧男子走向七星武館的背影，時近正午，他恍惚中望見，從穹頂傾落的陽光好像為那個男人鍍上了一層金邊。
直到這個身影消失在七星武館漸合的大門后，小胖子這才止住了身子的戰栗，但腦海中卻始終回蕩著對方的那句話。
‘你到底是應該怕自己的努力不夠，還是怕自己的努力別人看不見不知道？’
這道低沉的聲音好像還未散去，他卻又聽見了武館前那幾個少年的竊竊私語。
“這位臥虎館主也太過執著了吧？七年間未嘗一勝，卻還不肯罷休？”
“已經是第九場了，但結果和過去應該差不多....要知道咱們師父已經邁進宗師境界半步，只是這半步，差距就大了去。”
“不過要我說，這位臥虎館主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如果再拖延些時間，等咱們師父成就了宗師，他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這倒也是，但屢敗卻不惜身，終究還是太不明智了....幾年前這位臥虎館主巔峰的時候何等恐怖？就連咱們大師兄都說，南關四品武者中當以他為首。可這才幾年的光景，曾經的臥虎就變成了病虎，仿若風中殘燭。”
“....我聽說，他為了沖關宗師體魄氣血早已跌落了四品，恐怕現在只剩下五品的境界了。”
“不止，說不準已經落到六品了。這樣的體魄，竟然還拖著命來挑戰咱們師父，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
“呵呵，或許人家是想以戰養道，籌劃著突破宗師境界呢....據說十年前，這位臥虎館主不是被稱為有潛力超凡入圣的么？”
“恐怕是沒什么希望了吧？我剛才還聞到他身上有燃血花的味道，如果沒猜錯的話，今天大概就是南關臥虎館主的最后一戰了吧？”
“就是大師兄前些日子給我們講的那個燃血花？強行將體魄拉回自身巔峰的層級，但會對經脈破壞極大的那個燃血花？可大師兄不是說，這東西藥效極為霸道，一般都是重傷的武者拿來拼命做最后一搏的嗎？”
“應該是了，不然剛才大師兄也不至于那么驚訝....可惜了，不知道這位館主今天還能不能從這里走出來。”
“....要是換我的話，可絕對不會這樣愚蠢。有著堂堂四品的境界，就算突破不到宗師，安下心來維持自家武館也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何必呢，真不知道師父和他賭戰的是什么東西，竟然值得他這么拼命？”
“要我說，這位臥虎館主還是心氣太高了。稍微認認慫，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武館前那幾個少年旁若無人的言語著，吳大德想要反駁，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末了只能哼了一聲，抱著胳膊站在原地。
一個稍矮些的七星武館弟子也看到了這一幕。
“你還站在這干什么？”
“拜師！我要拜他為師！”
小胖子很是堅決的說著，努力讓自己的身子不再戰栗。對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接著嗤笑了一下。
“他？剛才那位臥虎館主？”
“你還真是好眼光，聽說那位館主已經多年沒收過弟子了，在協會上的評級眼瞅著就要被下調，這時段病急亂投醫會把你收了也說不準。”
“不過，得先看看這位館主今天還能不能走出來....”
吳大德沒接話，這一刻小胖子好像變得異常安靜。對方感覺有些無趣，便跟隨著自己的同伴走進了武館。
這一天天氣很好，陽光晴朗。但可惜的是小胖子并沒能如愿的享受到自己罕見的寧靜時光。
七星武館前門庭若市，人聲不絕。在嘲笑聲中，小胖子一直等到臨近黃昏，眼看著整個世界逐漸被染上金色。
這金色和正午不同，偏向于將夜的遲暮而非朝陽的蓬勃與正午的輝煌。
自七星武館中，走出了一個稍顯蹣跚的高大身影。吳大德一個激靈頓時驅散了困倦，邁步便要迎上去。
但緊接著，他就頓住了步子，愣在了原地。
這個同樣被金光環繞的男人，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
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好似蒼老了許多。他的肩膀稍稍向下落著，好似被壓上了千斤的重擔。同時，有數不清的血跡在他淡青色的武道袍上散落，有些很新鮮有些卻早已凝固成塊。
傷痕無算....
只是來得及注意到這些鮮血，吳大德就忍不住打起了顫。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咬著牙，一閉眼便沖了上去。
再沒有更多的遲疑，吳大德抱住臥虎館主陳道的大腿，扯著破鑼嗓子喊道：
“前輩，不，師父，收我為徒吧！”
七星武館前，小胖子的聲音凄慘至極，惹得路過的行人頓住了腳步。但緊接著等他們注意到那個仿佛被鮮血包裹著的身影后，便又加快步伐迅速離開了。
七星武館前從不缺少踢館者，同樣，更不缺少失敗者的身影。這些，并不值得他們更多注目。
臥虎館主陳道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就咳出了一口鮮血。在他的胸前，有一個明顯的凹陷。就在剛剛，他用身體硬接了七星館主的全力一掌，以此為代價交換了一拳在對方的左肩。
心臟到肩膀的距離，他終究還是差了一點，每次都是差了那么一點。
陳道的眼里閃著落寞，帶著疲憊低下頭去，看向了自己腿上多出來的那個掛件。
小胖子拼命昂著頭，卻死死的閉著眼睛。抱著陳道的大腿，他踹踹著等待判決。
是抱起自己大喊愛徒，還是更真實一點，更符合武者風范的一腳將自己甩開？
天生有些恐血的吳大德感覺自己的頭很暈，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久。然后，他感覺到自己的后頸被拎了起來。
哪怕他努力抱緊了那條大腿，卻也沒有任何用處。試探著瞇眼看去，吳大德看見一張帶著冷漠的臉龐。
臥虎館主陳道拎著小胖子的后頸，慢慢的放到了地上。然后，吳大德聽見了冷冰冰的兩個字。
“不收！”
兩人身后的七星武館內，傳來了陣陣歡呼聲。
七星館主于此戰成就宗師境界，繼十二年前那場巨變之后，南關再出一位宗師坐鎮！
金光映照下，被鮮血浸染的他好像卑微到了塵埃之中。
....
陳到坐在餐桌前，扭頭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露著笑臉的小丫頭依依。
“不管怎么說，武館也算是開張了....”
陳到喃喃自語著，卻發現依依的笑容更甚，這讓他有點郁悶。沒辦法，按照某個小胖子的姐姐的說法，他新收下的這個外門弟子可以說是好吃懶做加愚笨至極的結合體。
因此很明顯的，他這個臥虎館主以后怕不是會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