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萬籟闃寂。
南河市各個城區，大街小巷，都已經看不到什么人影。
紅色越野車一個急剎，在古運河畔橋西的一處隱蔽私家莊園前緩緩停住，丟下四名年輕男女，隨后打了個轉，繼續向東駛去。
從頭到尾，越野車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就連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也被奇秘的力量所屏蔽，猶如夜色里的幽靈。
周越望向無聲遠去的越野車“這也是念術？”
“一種強化念術。被強化的，是‘靜’。”回答他的是唐小白。
有意思。
周越目光掃過平靜的唐小白，躍躍欲試的使徒，以及摩拳擦掌的明霄宇，開始講話 “我們在靈界，都接觸過那塊頭骨。
“頭骨威力，小白和朵蘭都體驗過。遺境學院也絕不會相信，我們沒有被蠱惑。”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斬斷一切指向我們的線索，該清洗的清洗，該滅口的滅口，不留痕跡。”
“好在除了我們外，南河市知道頭骨的，就只剩灰色地帶的犯罪集團。”
“三大犯罪集團，使徒已滅，史哥去解決排名第二的野牛集團以及剩余零散團伙。”
“我們的正前方，則是南河市排名第一犯罪集團，惡火集團的秘密總部。”
昨天晚飯后史清提議，既然唐小白、朵蘭和明霄宇都知道頭骨“曾經”落到過周越手中，索性一起拉進周越開玩笑創建的復仇俠聯盟，形成一個暗中同盟。
共同進退，一起背鍋，降低周越被賣的可能性。
雖然直覺告訴周越，這三人都不會出賣自己。
然而史清的提議正巧給了他一次清洗南河市犯罪集團的機會。
周越話音剛落，朵蘭冷著臉蛋，彈身而起，向隱匿在不遠處河畔小樹林中的莊園掠去。
“周越，惡火集團的二號首領，歸我。”
“沒問題。”周越笑道，惡火集團的二號首領也就是前任使徒，與朵蘭有著血海深仇。
若非此人，朵蘭現在或許還是一個家庭美滿的普通大學生，過著正常同齡人的生活。
“我也去了。”
明霄宇嘿嘿一笑，緊隨朵蘭之后向前掠去。
與周越錯身而過時，明霄宇臉上笑意化作濃濃的困惑。
老子在靈界，真的接觸過那啥頭骨？為什么毫無印象……罷了，反正已經上了周越這條賊船。
他的雙手四指并攏，拇指回扣，手臂拖于身體后方，形成一個四十五度左右的夾角，看起來就像一頭即將展翅的鶴類。
他的速度突然變快，身體在夜色中拉出一道青色虛影，后發先至，轉眼趕超朵蘭。
周越眼睛一亮“好快。”
身旁的唐小白道“他家住在邊界的明鶴鎮。這是他家傳體術。”
明鶴鎮？邊界？
周越在記憶宮殿中飛快回溯，并沒發現有任何相關信息。
雖然唐小白的話聽起來就好像明霄宇只是一個來自邊陲小鎮的少年，可她能知道明霄宇的來歷，已從側面說明明霄宇不簡單。
古運河畔凌晨時分的寂靜終于被一陣激烈的槍聲打破。
隱蔽的莊園內，數百名武裝人員正舉槍瘋狂掃射著那四名年輕男女。
彈匣打空了一把又一把。
武裝人員們臉上的虛汗也越流越多。
那四人仿佛來自地獄的魔鬼，身體如同不真實的畫影，密集的子彈或是被他們避開，或是穿梭過身體，又或者直接憑空消失。
四人中年齡稍大的波浪卷嫵媚女子，明顯是一名強大的念修者。
她的眸瞳中仿佛藏有驚濤駭浪，每次光芒閃過，都會釋放出一股磅礴的念力將七八名武裝人員轟飛，腦袋冒煙，生死不明。
身高一米九的高大少年雖然也是念修者，卻更喜歡展現體能素質，橫沖直撞般殺入人群，雙手如翅，將武裝人員的肢體割裂，或是拍飛。
至于那名纖柔明媚的短發少女，她的手法看似很“溫柔”。
在她身前，隱隱漂浮著一圈透明如水影的防御罩，子彈剛剛射至，便會迅速停滯，隨即向回反射，最后精準命中射擊者。
光她一人，造成的殺傷就比前兩人加起來還要多。
在莊園內的武裝人員們看來，這三人就如同異位面的怪獸。
面對數百桿槍的掃射，直接橫推而入，轉眼間已經消滅了近半武裝人員，自己卻毫發無損。
他們從哪來？
為什么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完了完了！
驚恐與絕望的情緒，縈繞于犯罪集團成員們心中。
他們中有不少人已經發現了那個唯一的破綻——跟在三人身后，始終沒有出手的清瘦少年。
他們嘗試著去射擊那個少年，可卻都失敗。
擋在少年身前的三個人實在太強，即便得到火力增援，依舊突破不了這三人構成的防線。
周越怡然自得地走在三人身后，沒有絲毫的慚愧，一臉輕松愉快。
身為這一同盟的發起人兼首領，這是必須有的待遇。
哪有當老大身先士卒的道理？
突然間，二叉從襯衣口袋里飛出。
……餓。
……餓。
……餓。
伴隨著一陣“呵呵呵”的翅鳴聲，二叉已經向前飛去。
“又餓了？回來！二叉！”
周越心中一緊，目光閃爍，念力如手向它抓去。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半空中，二叉突然一個疾剎車，繞著圈子于毫厘之間躲避開周越的念力。
幾乎同時，西南角火舌閃過，斜刺里射出一連串的子彈。
周越的念息動態圖中，子彈的軌跡與二叉的飛行軌跡形成了一個避無可避的交匯點。
“小心！”
一瞬間，周越的心臟提到嗓子眼。
撲通撲通，震響耳膜。
二叉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第二次急剎車。
獨角仙的身軀懸停在了半空，轉過身，面對來自夜幕深處的危險存在，它向前探出樹叉狀的棕紅犄角。
恰在此時，子彈迎面射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密集的射擊，超過音速的子彈，在獨角仙犄角的撞擊下，紛紛彈飛，在半空碎裂，火藥散盡。
眨眼間，這一連串的射擊全都被二叉輕松擋下。
周越狂跳的心臟終于恢復平靜。
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
“干得漂亮。”
周越贊聲道。
他對二叉的表現并不意外。
大多數情況下，超過十級的奇跡生靈就已能做到肉身硬扛子彈。
在周越私底下的評估中，二叉的體能素質應當在九級左右。
然而獨角仙本就是昆蟲中十分特殊的存在。
就比如它能搬動超過自身體重八百多倍的重物，在整個生物界，都是獨一無二的。
沒有任何一頭生物，能在這方面與獨角仙相提并論。
一旦它從原生種進化成非凡種，這些特殊能力，必然會被放大，甚至發生更高層次的變異。
即便如此，周越依舊有些不放心。
畢竟他知道，二叉進化后的本體還沒有真正覺醒，靈智單純。
“黑無常，你去跟著二叉。”
周越揮手，黑無常閃身而出，幽怨地喵了一聲，潛入夜色，追向獨角仙。
就在這時，周越只覺身旁安靜下來。
轉過頭，就見距離最近的唐小白正一臉難以置信盯著自己。
“你……它……竟然擋下子彈？”
在唐小白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被二叉用犄角撞碎的子彈紛紛飛起，懸浮在唐小白面前。
唐小白一顆顆的仔細觀察，眼神愈發復雜，隨后抬頭看向周越。
“我就知道它不簡單，不是普通昆蟲。周越，你之前一直在故意瞞我？”
周越揉著鼻子“瞞你？我們似乎壓根沒有討論過它吧。”
唐小白一怔。
她突然意識到，這一個月來，自己和周越交流的次數其實并沒有那么多，更別說特意去討論這只甲蟲了。
可這種熟悉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
那日靈界中，究竟發生過什么……竟讓自己因為周越的一條短信，改簽了原訂于三個小時前出發的念修者號地鐵票。
我留下來，一定是好奇這只蟲子。一定是這樣。
唐小白愣神的瞬間，對面已然瀕臨絕望的武裝人員發現破綻，心底燃起最后一絲希望。
槍口火舌噴涌。
一連串密集的射擊繞過唐小白，直奔周越。
早在犯罪集團成員們調轉槍口時，周越便已覺察。
精神世界中，也清晰地呈現出一顆顆子彈離開槍口后，在空氣中劃出的軌跡與方向的念息動態圖。
“蟲子的事，我們下次再聊。”
周越對唐小白笑笑，［大貓殺蟲掌］瞬間開啟。
他的身體沒有動，手臂卻綻放開漫天殘影。
每一道掌影從誕生到隱滅，每次拍出，夜色都似變得更加深沉凝重。
數百道掌影由生到聚，由聚到散，由散到滅，天地夜色已然濃稠到極致。
數百顆子彈以超過音速的飛行速度襲來，想要穿過掌影，射中集團成員們眼里的唯一“破綻”。
可在無邊夜色中，它們就如同被大貓盯牢的飛蟲，一顆接一顆的被掌影拍落在地。
轉眼間，少年腳邊已經躺滿了數百枚子彈的“尸身”。
對面的武裝人員漸漸停止了射擊。
他們的眼神呆滯，茫然，瀕臨崩潰。
終于有人忍受不了尖叫出聲。
“怪獸……他是怪獸啊！他竟然能用肉身擋子彈！”
“他簡直就不是人！”
“快逃啊！”
明霄宇和朵蘭也停了下來，回望周越，眼神都無比復雜。
雖然從視覺效果來說，用念術擋子彈看起來更拉風。
可哪怕普通人也知道，念修者的肉身相對孱弱，是不可能光憑肉身阻擋超過音速的子彈。
除非是位面戰爭時期那幾位傳奇大宗師。
可傳說中，他們已經突破了人類肉身屏障啊。
普通念修者的肉身，若能達到生抗子彈的程度，那不是怪獸是什么？
唐小白微微呼吸了口氣。
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真的只是因為好奇蟲子才留下來的嗎？
南河市生物調查總局。
總控室內。
任局長和王成亮一前一后站著。
面前的監控屏幕中，通過某個隱蔽的角度，浮現出了古運河西那座秘密莊園的慘烈景象。
王成亮強忍著激動“局長，原來您早有安排。居然在犯罪集團內部，一名念修者的眼皮底下裝上了攝像頭，您是怎么做到的？”
任局長冷哼“怎么，你還真以為本局是那種與犯罪集團沆瀣一氣的垃圾？只不過惡火集團是前任留下的麻煩，眼線太多，成員復雜，若不能雷霆一擊，勢必尾大不掉，甚至對城市和民眾造成巨大傷害。”
王成亮撓頭傻笑，隨后肅然道“全體探員已經就位，分散于各個要道口，隨時待命。”
任局長微微點頭。
就在這時，屏幕中出現了周越單掌拍飛子彈的一幕。
十秒不到，周越腳邊已經躺滿了數百枚彈頭。
監控畫面中，少年笑著垂下手臂。
他的手掌依舊呈現正常的肉色，紋路清晰，甚至連一點破皮都沒有留下。
對面的數百名武裝人員仿佛全體崩潰一般，要么渾身發抖，要么滿臉絕望，要么目光呆滯。
就如同少年一掌拍滅的不是子彈，而是屹立南河市二十多年不倒的惡火集團。
再然后，便是全面潰敗……
和莊園里的犯罪集團成員們一樣，總控室內的任局長和王探長也都一臉呆滯。
許久，王成亮喃喃“局、局長？要達到肉身擋子彈，宗師境可以嗎？”
任局長負于背后的右手狠掐住左手手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宗師境？白癡。沒有念修者能夠光憑肉身徒手擋子彈。他一定是使用了我們看不出的念術手段，不過，也足夠驚人了。”
任局長嘴上這么說，心里卻頗有些復雜。
他也無法判斷，周越究竟是怎么擋下子彈的，從畫面角度看，的確像是光憑手掌將子彈一顆顆拍飛。
可是……這也太違反常理了。
陡然間，一個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
史閻王史清，首都雷能集團的唐念一，明鶴鎮上的明霄宇，包括那個兩年前從普通大學生一夜變成念修者的神秘使徒朵蘭。
想要將這些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聚攏在一起，恐怕已經不是單純的宗師能夠做到的。
會不會，史清、明霄宇這些人，并非因為周越父母而來，而是被周越本身所征服，加入了他創建的復仇俠聯盟？
他們對周越的父母禮貌恭敬，不單是因為宗師，更是因為敬重他們的俠盟唯一首領周越？
任局長心頭咯噔一跳，緊接著雙頰微微泛紅。
如果自己的推理接近真相，這樣的周越，可比擁有一對宗師父母的周越還要不可思議。
前途，何止是不可限量。
“局長，他們要沖進去了！”
耳邊響起下屬王成亮咋咋唬唬的喊聲，干擾了原本清晰的思路。
任局長狠狠拍了把王成亮的腦袋瓜“知道了，別吵！”
看著王成亮縮頭縮腦的模樣，任局長無奈搖頭，心底卻是一嘆。
自己這個下屬，雖然成為不了念修者，可運氣倒不錯，陰差陽錯結識了一名前途無量的念修奇才，和對方身份莫測的父母關系似乎也不錯，倒也算是誤打誤撞。
“小王，你的眼界還需再拔高一些。從他們四人進入惡火集團基地的那一刻起，只擁有兩名念修者的惡火集團就注定了覆滅的命運。那可是四名潛力無限的念修天才，尤其他們的首領，還是那個周越。”
聽到上司突然變得柔和許多的聲音，王成亮愣了愣，連忙點頭稱是。
能擁有兩名念修者，放在地面城市，絕對算是可以橫著走的大勢力。
可是，呵呵，誰讓他們遇到了復仇俠聯盟？
這個周越，也真是厲害，不聲不響的就把惡火集團給滅了，那天倒是自己誤會了他。
王成亮充滿了感激與敬意。
就在這時，任局長懷中的手機響了。
“師兄，你快到南河市了？”
任局長興沖沖走到另一邊，可很快，他臉色沉了下來。
“遺境學院今年竟然作出這么一個決定？”
“因為方唯同，所以……可這也太不公平了！知道了，我懂。”
放下手機，任局長再次看向監控畫面中少年人的背影。
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