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就是一個傻子。
云氏家族不大,就兩兒子一個閨女。
按照強者愈強的道理,云彰必定是云氏的族長,也是云氏全部財產的繼承人,這個繼承人指的是繼承云娘手中的財產,至于云昭,手里一個子都沒有。
云娘的財產最終一定是云昭的,也就是說,一定是云彰的。
按照大家族分派財產的規矩,長子擁有所有,次子一無所有,狠一點的家族中,甚至連兄弟,姐妹都屬于長子的,有足夠的權力決定他們的生死。
據說,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祖宗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財富越來越多,不至于因為分家最后削弱了家族的實力。
這種方法很無恥,也非常的無情,不過,在云氏內部,就連最寵愛云顯的云娘都沒有打算分一點財產給云顯或者云琸。
不過,錢多多手里的財產都是屬于云顯的。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會分一部分財產給云顯,就像云猛臨終前把自己的財產的八成給了云顯一樣,在他們眼中,云氏僅僅依靠云彰是不安全的,還需要有一個備用人選。
云氏就是靠著這個法子才綿延了一千多年。
按理說延續了一千多年的家族無論如何都該是一個大家族,可是,云氏本族的人口少的可憐,大部分都是部曲,依附在云氏生存的時間久了,也就變成云氏的人了。
就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們。
在云氏漫長的發展過程中,由于有陰族的存在,家族中的男子死傷慘重,需要不斷地從陽族抽調人手來維持銀族,所以,在經歷了一千多年之后,云氏沒有滅族,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爹,您是說我以后也要去當強盜?江山都是我們家的了,難道說孩兒專門去禍害我哥哥?”
云顯似乎對成為陰族很感興趣……
然后,這個可憐的孩子又被云昭用腰帶抽了一頓。
半個月里被父親用腰帶抽了兩次,云顯非常的不滿!
他認為這是父親準備虐待他的征兆。
事實確實是這樣的,云昭開始揍他,就證明云昭想要一遍遍的加深云顯的記憶,最好能形成身體記憶才好直到讓他忘記禍害哥哥的想法。
云豹對云昭揍云顯的事情很滿意,他早就想揍了。
這種事情光靠嘴說是沒有用處的。
過了八月,關中就徹底的入了秋。
說真的,關中秋天的時候才是最美好的時候,至于春天,關中就沒有什么春天,寒冬料峭的冬天過去之后,只要太陽曬幾天,不等山野里的草長高,關中就會迫不及待的進入夏天。
關中的夏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
或許是老天爺為了補償河南地遭受的災害,這個秋天,關中大熟!
看著粗如兒臂,半尺長的谷穗,云昭沉吟了良久。
他輕輕嘆一口氣,又從奏折堆里取出洪承疇的奏折,在這份奏折中,洪承疇細數了在南洋種地的好處,并且認為,隨著大明海船的載重量不斷地增加,從南洋海運糧食進入大明沿海的時機已經成熟。
在他的奏折中,江陰、秀洲華亭、秀州澉浦、杭州、明州、溫州、泉州、廣州,以及漳州這些港口都能成為接納南洋米糧的港口。
其中杭州,明州接納的米糧可以沿著已經被修繕一新的大運河直抵京城,從而保證北方之地的百姓不會因為天災就沒有東西吃。
他甚至建議,帝國應該在山東登州,天津修建海港,好讓海運的糧食可以更加順利的進入大明腹地。
在南洋,一擔米的價格只有中原地域的兩成左右,即便是除掉運輸損耗,以及運費,一擔米的價格依舊只有中原本地糧食價格的七成。
僅僅是這一點,就能讓大明的糧食價格徹底的降低三成,甚至更多。
這件事聽起來是好事,然而,在大明這個純粹的農業社會里,糧食的價格必須保持在一個恒定的價位上。
糧食價格低了,對于農民來說就是災難。
糧食價格高了,對于朝廷來說也是災難,因為,隨著糧食的價格飆升,作為大明物價晴雨表的糧食價格飆升必然會造成大明國內所有物價開始飆升。
更何況關中百姓種植最多的還是谷子,糜子,玉米這些作物,而這些作物的價值本身就比不過稻米,一旦市場上多了七百萬擔稻米,這些雜糧跌價跌的更厲害。
所以,司農寺,國相府,每年秋日里都會給糧食設定一個恒定的價格,以保障農夫們的利益,也保證朝廷的利益。
往常,根據藍田縣的慣例,朝廷會以保護價格收購百姓手中多余的存糧,儲存在糧庫里,等到災年的時候再平價糶出去,這樣一來一往,關中百姓總能吃到平價糧食。
這種平穩的日子似乎可以長久的過下去,好像完全沒有改變的必要。
對于官府來說,每一次改革,每一次進步其實都是一個自找苦吃的過程。
明明有了這么多的稻米,國內百姓就能多吃幾口稻米,似乎對每個人都是有好處的。
可是,一旦施行了,就會破壞穩定,對自給自足的大明農夫帶來破壞性的影響。
這種穩定其實只是一種脆弱的穩定,一旦發生大的災害,或者連續幾年發生大的災禍,這種穩定就會立刻崩潰。
朱明就是這么死掉的。
可是,接受洪承疇的法子同樣是一件不靠譜的事情。
云昭知道。
南洋的糧食價格其實就是一個畸形的價格。
主要是洪承疇在南洋收到的糧食,幾乎是沒有成本的,僅僅在安南,他一年收到的糧食就足足有七百萬擔。
這是他在安南拼命擴充糧食種植地的結果,這種掠奪性的種植方式,不但毀壞了安南眾多的森林,草地,山丘,更破壞了安南人最后的希望。
一年種三季稻子,只有一季中的六成屬于自己,其余的都要上繳。
除過收取糧食的費用之外,這批糧食再無別的成本,所以,國內的百姓在生產糧食的過程中,與洪承疇掠奪回來的糧食價格,沒法子比。
云昭不知道安南人會不會愿意,反正放在他頭上,他是一定會造反的。
洪承疇在奏折中還說,施恩于安南人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每當安南人有了暴動的沖動,他就準備補償安南人一點,比如,給安南人留下一季收入的七成,八成,乃至九成,或者將一季的稻子全部留給安南人。
云昭對洪承疇操弄人心的手段是相信的。
也相信他能準確的把握好安南人的脾氣爆發點。
可是,這么多糧食一旦進入大明,對大明的農夫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
種糧食了,收益很低,不種糧食了,又沒有來錢的門路,指望大明現在薄弱的工商業想要吸納這么多農夫,云昭就覺得這很不現實。
所以,這么一大批糧食該如何進入國內,去向那里,都需要好好地思量一下,是一個難題。
張國柱來的時候云昭還是有些煩躁,糧食沒有的時候能餓死人,糧食多了,同樣很煩人。
“七百萬擔糧食?”
張國柱看過洪承疇的奏章之后笑了。
云昭道:“糧食都給你,你負責給洪承疇給錢,負責保證中原糧食價格不至于下降,你覺得如何?”
張國柱笑道:“陛下,糧食那里有多的?”
云昭攤開地圖指著河南地道:“今年,除過這里缺少糧食,山西稍微缺少一些,你來告訴我,那里還缺糧食?”
張國柱在偌大的大明地圖上用手比劃了一下道:“哪里都缺糧食,至于給不給洪承疇錢,給多少,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陛下總是認為收入與付出應該相等,難道就沒有想過安南其實不是大明國內嗎?
這些糧食其實都是我大明的盈余。
關中雖然說迎來了大熟之年,說真的不過是僅僅不缺糧食,百姓們依舊習慣于瓜菜半年糧的日子,有便宜糧食進來了,百姓們也就能多吃幾口稻米,挺好的。”
云昭看著張國柱道:“你準備把這些糧食分給百姓?”
張國柱笑道:“分給農夫就是了。”
見云昭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張國柱就笑道:“陛下,我們只是把這些糧食存在百姓手中罷了。”
云昭點點頭道:“道理我知道,藏富于民!”
張國柱取過一支煙點燃之后道:“想要百姓富裕起來,這要看百姓的,而不是看我們這些當官的,我們引導的富裕,其實都不過是我們想要的模樣罷了。
百姓自發的富裕,才是百姓需要的富裕。
物資多了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我們把多出來的物資發給百姓,百姓自然知曉該如何處置這些對我們來說多余的物資。
有了這些米糧,本來娶媳婦錢糧不夠的說不定就夠了。
本來不夠蓋新房的有了這筆錢糧,說不定房子就蓋起來了。
有了這筆錢糧,本來只能養一頭豬的人家就說不定咬咬牙就養了兩頭,還多養一些雞鴨。
總體上下來,百姓們的日子會更加好過。
而我們,也從另一個方面達到了讓百姓富裕起來的目標。”
云昭狐疑的瞅著張國柱道:“你覺得不會有人罵我們是傻子?”
張國柱吐一口煙道:“據我所知,這樣的傻子皇帝,百姓們可能真的希望他能活到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