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李定國的馬蹄子定在一個不高的山包上,瞅著面前連綿起伏的黃土包問張國鳳:“楊老六跑到哪里了?”
張國鳳從懷里掏出單筒望遠鏡朝前面看了一眼道:“不到十里。”
李定國皺眉道:“這家伙跑的太慢了,再這么下去,我們說不定就趕不上歸化城那場大戰了。
讓馮源率領百騎去脅迫一下,這一次不僅僅是嚇唬,要殺掉落在隊伍最后邊的人,逼迫他們加快速度。”
張國鳳舔舔嘴唇道:“二十八天的時間,楊六這家伙的兩千余人從慶陽府一路跑到了定西,人數不但不少,還變成了現在的小六千人,一路上跑死的人不下五百人,軍心依舊沒有渙散,不得不說,這家伙是個人才。
將軍,不能再追趕了,你總要給人家留下跟定西官軍作戰的時間,如果他被官兵弄死了,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李定國手搭涼棚再看看遠處灰蒙蒙的天空道:“下令吧,定西官府應該沒有膽子跟楊六正面作戰,可能早就跑掉了。
我們不能給楊六任何空閑去禍害這里的百姓,我們的目的是驅除這里的官府,不是驅趕這群混蛋來這里禍害百姓的。”
張國鳳見李定國堅持,就對百騎長馮源下達了軍令,隨即,便有一百騎離開了軍陣,打馬向十里外的賊寇大隊撲了過去。
張國鳳對李定國道:“將軍,你說楊六明白我們的意圖了沒有?”
李定國笑道:“別小看任何一個草莽英雄,五人曰茂,十人曰選,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人曰杰,萬杰曰圣。
別人可能認為這只是一個說頭,你我都是在亂軍中長大的人,親眼見過無數豪杰紛起,又眼看著那些豪杰被人斬殺。
這狗日的老天從不給人半點清閑時光,需要處處小心才能活命,更需要處處進步才能逐漸把自己的道路走寬。
李洪基等人離開延安府之后,楊六能成為那里的大首腦,如果我說此人是一個無勇無謀之輩你信嗎?
從延安府到慶陽府,又到如今的蘭州衛,雖然我們在后面追殺,他一路上還能攻破無數官兵堵截,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你也看到了,他是在走路,已經走得不疾不徐,他似乎清楚我們沒想殺了他,所以,他才能一邊作戰,一邊招收手下,這一路過去,如果我們不殺他的話,一個巨寇又將產生。”
張國鳳冷笑道:“他明知我們對他不懷好意,寧愿跟未知的官兵作戰,也不愿意回頭跟我們好好地打一場,畢竟,我們全軍就八百人。
你覺得他這般奔跑有沒有最終的目的地?”
李定國道:“這有什么難以猜測的,他必定是要與隴中射塌天匯合的,就是不知道他存著什么心思。”
張國鳳笑道:“不管他存著什么心思,他已經替我們清掃了隴東,隴中的官府。給我們空出來了好大一塊白地。
我藍田縣也不侵占這塊土地,就讓這里的人自由自在的活著,我們通過開商道,開礦山,開貿易,讓這里的百姓跟我們的利益緊緊相連。
以后,不管誰來了,這里的百姓只會歡迎我們,而不會再投靠他人。”
李定國長嘆一口氣道:“八大王與云昭相比差的太遠了,我們兵強馬壯的時候,坐擁百萬之眾,卻揉成了一疙瘩,大家今天搶到了就大吃大喝,大家明天搶不到就餓肚子。
從來就沒有好好地謀劃過將來,導致前路越走越窄,以至于被陷在襄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現如今,只能把昔日劫掠到的錢財流水般的散出去,結交,賄賂各路官員。
要知道這些事情原本就是我們最痛恨的事情,現在,他上位了,做的比那些被誅殺的貪官污吏還要過份,也不知道八大王是怎么想的。”
張國鳳笑道:“我們算不錯,被當成禮物送給了藍田縣,將軍,你還在為此事感到羞辱嗎?”
李定國搖頭道:“云昭太會做人了,他沒有讓我們屈服在他腳下,而是讓我們屈服在藍田縣百姓腳下,我們自己也成了藍田縣人,自己屈服在自己腳下,好像哪里不對,又好像什么都能解釋的通。
走吧,馮源已經在招旗子了。”
張國鳳隨著李定國下了山包,重新融入到大隊騎兵隊伍里,呼喝一聲,當先向前奔去。
馮源剛剛打掃完戰場。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打掃的,楊六的后軍跑的很快,只有一些跑不動的賊兵,負隅頑抗了一陣子就跪地投降。
說來可笑,跑不動的人并非身體羸弱,而是因為身上的負重太多,一個人身上掛著三口大鐵鍋,想要跑快那很難。
身上穿著婦人衣衫的賊寇被馮源給殺了,身上扛著鐵鍋的賊寇也被殺了,凡是身上有財物的賊寇,馮源一個都沒有放過。
倒是那些倒在世上口吐白沫,實在跑不動的人得以活命。
張國鳳檢查了殺戮狀況之后,對馮源的做法很是滿意,他雖然是這支軍隊的軍法官,卻沒有過多的時間來確認每一個賊寇都有取死之道。
更沒法子要求部下只誅殺有大惡的人,只要能簡單的辨別一下就算是向藍田縣的律法盡到了心意。
至于冤枉……這些人本就是殺人越貨的賊寇,被殺了屬于背風,活下來純屬運氣。
在大明世界這個棋盤上,藍田縣是云昭手中的棋子,他手里的每一枚棋子都來之不易,所以,他從不輕易落子。
只要有一枚棋子落地了,就必須有足夠大的作用。
目前的藍田縣是以平鋪的方式緩緩向關中四周推進的,在關中以外的地方,云氏則布下一個個閃亮的點。
如果說藍田縣是大本營,是一大片已經做活的棋,那么,歸化城如今正在進行緊張的劫殺中,生死難料。
白銀廠就是一個重要的點,等這里逐漸變成一個繁華的市鎮之后,它就會自動的向青海,寧夏,蒙古輻射,從一個點變成一張網,最后變成如同藍田縣一般有至少兩口氣的活地。
李定國,張國鳳這一次之所以要驅趕楊六千里大征戰,目的,就是為了將以前別人布下的廢子全部拔除。
李定國隱隱覺得云昭的目的還不止這些,他似乎更像是在穩固邊地,寧愿在一開始將重點放在邊塞,也不著急侵占那些繁華之地。
二月的隴中依舊寒冷。
只是吹來的寒風已經不像上個月那般寒冷,似乎有了一絲絲濕潤的氣息。
北屋臺階下的青草已經悄悄地冒頭了。
云楊站在一顆光禿禿的大柳樹底下,用力的呼吸。
“我真的聞到李定國身上的臭味了。”
正在太陽底下睡覺的云豹煩躁的怒吼道:“能不能讓人睡一會?”
云楊嘿嘿笑道:“您還在生氣?”
云豹道:“這倒沒有,我就是搞不懂,這么一片荒原,值得我們在這里停留半月之久?”
云楊道:“我不是說了嗎,我聞到了李定國身上特有的臭味。”
云豹鄙夷的道:“你這是被人家揍得輕了。”
云楊想起那場特殊的比武,嘆口氣道:“他的拳頭很重。”
云豹道:“你跟他的差距其實沒有那么大,只是你一開始打就打錯了,進攻了一盞茶的時間沒有奏效難道就不能改變已下法子?
非要把全身的力氣消耗光,讓人家抓住一個小小的破綻,一擊必殺之后,還被人家當死狗一樣的打。”
云楊搖搖頭道:“不對,我的性子就是這樣的,我就喜歡猛攻,如果長時間的猛攻不能奏效,那就是我本事不濟,被人家揍是活該。
輸了就是輸了,我不給自己找借口。”
正坐在屋檐下曬太陽看書的云昭聽云楊這樣說,就把書本合上道:“不錯,老八,你真的變聰明了。”
云楊搓搓手道:“什么時候派我出去?”
云昭搖搖頭道:“不成的,別人都能出去,你不成,尤其不能長時間離開藍田縣。
那里才是我們的老巢,之有經營好藍田縣,我們才有未來,你記著,你永遠是守大本營的。
等李定國教訓完射塌天跟楊六之后,我們就回去見見那個錦衣衛千戶。
告訴他,我們很希望他繼續壞我云氏的事情,真的,這次非常的感謝他,如果不是有他在這里鬧事。
我真的沒有借口在這里停留這么久,好好地安排一下西北地的事情,如果他還不服輸,我想,下一次,我們就能進入河西四郡了。”
云豹道:“河西四郡如今幾乎快要荒廢了,我們就算是進入了,也沒有什么便宜好占。”
云昭搖搖頭道:“眼光放遠些,我云氏已經迎來了人丁興旺的時代,在不久的將來,這片土地就不足以容納我云氏野心勃勃的子孫。
不知你們發現了沒有,這幾年藍田縣誕生了多少新生兒?
長此以往,這片土地就無法承載這么多的人口。
我要在某一個大時代還沒有到來之前,給他們提供更大的一片土地,徹底的將疆界安定下來。
我現在就要給這些未來的野心家們一個可以拓展野心的渠道,我要他們安于內,戰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