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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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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臧天清現在的樣子確確實實馬上就不成了,卿泉都快以為對方還在和他扯皮。

  但臧天清回憶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臉上的痛苦神色不似作假。

  不過倒是可笑,他們師徒上百年都說不到今日這么多話。

  卿泉問完之后,內室中陷入了相當尷尬的沉默,臧天清略顯吃力的呼吸聲充斥了不大的內室,顯得格外壓抑。

  臧天清沒有回答,也不算沒有回答,他張了張嘴,又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臧天清心里清楚,這些事,今日若是不說,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卿泉想要宗主的位置,也許是真的有那份野心,也許是為了證明什么,這都不重要了。

  臧元金不能違背他,就算他死了,他活著時候下的命令,對臧元金同樣有約束力。

  卿泉能不能成為隨山宗的宗主,說到底只不過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唯一的問題就在于,他想讓卿泉為這句話付出怎么樣的代價。

  原本臧天清想著,卿泉若是真有那個野心,怎么也會一口答應下來,哪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想到他的存在還能繼續折磨和控制卿泉上千年,臧天清心里就像松了一口氣似的,莫名地充滿了愉悅。

  但不幸的是,卿泉不僅僅有野心,他還有腦子。

  現而今已經將近八百歲的卿泉,和當初拜入老宗主門下時才十幾歲的懵懂的臧元金完全不同。

  “師尊,不想說就罷了,其實弟子我也并沒有十分好奇……不過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等師尊仙逝,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探查。”

  臧天清看著卿泉,異常灰敗的臉上已經很難再做出什么明顯的表情,但那種像是在看陌生人的眼神,還是讓卿泉異常的不適。

  “我看錯了……你不像他,你像我,你像我……哈哈哈哈。”

  “卿泉,若是我早點看清楚這一點,你對我也不會是這種態度了,你應該會像禹非那小子對師弟一樣,牽腸掛肚,揪心不已。”

  臧天清笑夠了,有氣無力地繼續說了下去。

  再不說,這件事就會完全隨著他的死去而跟著腐爛,他將帶著辜負老宗主期望的罵名進入墳墓。

  世人皆在意結果,卻不知萬事萬物皆有其因,就像植物,世人眼中看到的花草樹木,也只在意看得到的部分。

  其實在土壤之下,錯綜復雜的丑陋根系交織在一起,那里才是最值得探尋的地方。

  這段往事,除了他和他死去的師尊之外,沒有任何人知曉,包括臧元金。

  事情要從臧元金突破了金丹期大圓滿之后說起,那時候,他已經在這樣的境界上停駐了有六百年了。

  隨著臧元金的突破,他在隨山宗的地位陡然變得尷尬起來……其實尷尬也并非這一兩日了,自臧元金拜入宗主一脈,不過多長時間,所有人就看了出來。

  臧元金在修煉上,在陣法上的天賦,是勝于他的,但因為臧元金年紀還小,他并沒有一下子被從天賦的神壇上拉下來。

  他是慢慢慢慢,被一點一點拽下來的,這種漫長的過程,比一錘子下來還要痛苦和煎熬得多。

  從那時起,他開始埋怨師尊對他的偏私,恨這種明顯的偏私,把他架在了更加尷尬的位置上,就連早早獲得的“臧”姓,也蒙上了一層曖昧的灰土。

  他不是德不配位,而是師弟比他更加優秀,所以他就成了眾人嘴里的可惜的對象。

  他撞破過當時隨山宗其他德高望重的長老勸說師尊重新擬定少宗主的人選,且不止一次。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種清晰的感覺,那種屈辱、不甘和憤怒,一點點扎進了他的心里,形成丑陋的疤痕,再難拔除。

  在那些長老的眼里,師弟天賦奇高,人沉穩踏實從不冒進,一心輔佐于他,可見赤誠衷心。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早在師弟入門的那一刻,就注定只能成為他的影子,到死也只會是隨山宗的長老。

  這件事情無法扭轉,于是他的存在就變得格外礙眼了。

  直到他無所寸進的時候,師弟突破到金丹期大圓滿的時候,連師尊都動搖了,這個一句話就決定了兩個人命運的人,頗為猶豫了一陣子。

  這種動搖讓他更加心寒——決定一切的是師尊,反悔的也是師尊,為什么這樣的結果要報應在他的身上?!

  他恨臧元金,從第一次聽到長老們議論臧元金的天賦比他更勝一籌的時候開始,他是少宗主,卻在師弟面前,總覺得矮了他一頭。

  老宗主的偏私既是他的榮光,也是殺他的刀子。

  “可是,最后老宗主還是把位置留給了你,不是么?”

  “那是因為你……是因為你!他威脅我,若不收你為入室親傳弟子,就殺了我,解開臧元金身上背負的天道誓言,把宗主之位留給他。”

  “可笑不可笑?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師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在為逼著臧元金立天道誓言而后悔,還是為把期待放在了他身上而感到不值?

  畢竟彌補這個詞,他到現在來看,還是覺得可笑至極。

  “為什么是我?”

  卿泉聽了半天,大概和他猜測的也沒什么不同,因為一個天道誓言,因為大長老的天賦反超了臧天清,原本安排的清清楚楚的兩個人的命運陡然發生了錯亂。

  彼此耽誤了一輩子,的確值得唏噓,但卿泉對臧天清毫無同情可言。

  “你還記得你的生身父母么?”

  “不記得。”

  這么久遠的事情,他怎么可能還記得。

  “若是按照凡人的輩分來說,你應該叫臧元金一聲大爺爺。”

  “你是臧元金血親家族里的后輩,師尊他臨死前,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覺得讓我收下你,就能彌補這些年對師弟的虧欠。”

  “沒想到……我知道你的身世之后,就再也無法對你產生什么師父徒弟的情誼了,我只覺得惡心。”

  “的確,太可笑了。”

  這是師徒三代都無法調和跨越的矛盾,到如今,放大到了導致宗主死亡的地步。

  “修真界,師徒傳承遠高于血緣親情,老宗主就算做錯了決定,但至少對你還有師徒情誼在,你又有什么資格指責老宗主?”

  “老宗主若不是真心疼你,也不會用這樣可笑的辦法安撫大長老……”

  臧天清聽著,臉上沒有了任何神采,像是在回憶什么,又像是已經死了。

  也不知老宗主都教了些什么,讓臧天清成了這般自私無情的小人,落得這樣的下場,只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算你有再多的不甘愿和苦衷……這些都不是你折磨我的理由,師尊,我與你交換一個秘密吧。”

  卿泉看著臧天清,嘴角浮現出陰冷的笑意。

  他們注定要相互滲透,誰也好不了,就算是能夠活下去,活很久的他自己,也好不了。

  “其實……那日在海溝里,我是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的,我告訴長老們,在你進入洞穴的瞬間,我就昏迷過去了,其實我沒有。”

  “我本來可以提醒所有墓城的掌門和長老,你在洞穴里,但是我沒有。”

  “本來可以在爆炸之后第一時間救你,但是我也沒有。”

  “這是我和林宗主之間的秘密,你說,我怎么能去替你報仇呢?”

  最終回答卿泉的,只有從臧天清嘴里噴出來的,星星點點地灑滿了被子的血。

  哪怕沒有宗主之位,能看到這一幕,卿泉也覺得很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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