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溪指了指那盆刷鍋水，提高了聲音，“奶奶，今晚你們也嘗嘗我們平日里吃的飯，老天是有眼的，壞了良心的人都沒遭報應我們更不會了……”
隨后沈佳文端著盆，沈青山端著大海碗和碟子，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自始至終，沈海和沈軍都沒有說話。
他們一開始是看熱鬧，后來是不敢說話了，況且，這三個孩子口口聲聲問的都是沈老頭和沈老太。
沈老頭也似乎反過味來，忽然的翻臉了，指著深海和沈軍還有幾個小子，“……你們幾個蠢貨，就這么看著啊，那是你們的吃食，拿不回來，今晚都別吃了……”
沈寶芝煩躁不安的皺眉頭，這老頭怎么看不出來呢，今晚這兄妹三人是有備而來的。
可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沈海和沈軍也臉色陰沉，他們還沒吃飽呢，這老大家的膽子太大了，還敢從他們的嘴里搶食吃。
“你們三個站住！”沈海大聲的呵斥道。
“站住做什么？”沈明溪挑挑眉，提高了聲音問道，“二叔，你是想將供銷社的工作還給我爸嗎？”
“你……”
伶牙俐齒的沈明溪讓沈家二叔惱怒的瞪圓了眼睛，好像風箱一樣呼哧氣喘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想起了敲門聲，還有沈三爺的聲音，“滿倉啊，是我，我找你有點事……”
說著就推開門進了院子。
沈老頭臉色變了。
哪里想到這個家伙竟然來了。
他咬著牙有點慌亂，沈明溪笑了，看的卻是季大菊，“二嬸，明早輪到你做飯喂豬了，記得要早起，否則，耽誤上工可別怪我們。”
“你個死丫頭，你算老幾啊，你憑什么讓我干活，那是你們大房的活計，就該你們干……”
沈明溪懶得搭理她，轉身跟著大哥二哥離開了主屋，看到了不遠處大門口的沈三爺，夜色有些昏暗，沈明溪聲音輕快，“三爺爺，您來了……”
“呦，小溪啊，你爺爺呢？”沈三爺和跟他打招呼的佳文和青山點了點頭，不過問的卻是小溪。
“我爺爺在屋里呢……”
而就在這個時候，沈滿倉走了出來，忍下怒氣，滿面堆笑的，“三弟啊，來了，吃了嗎？”
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明溪，眼底里有著警告意味，沈明溪不在意的跟著大哥二哥的腳步去了柴房。
昏暗的油燈剛剛點起來，大房的人影在破舊的窗戶紙上晃動著。
“……我吃過了，找你有點事。”沈三爺晦暗不明的視線掃過了那間昏暗的柴房，又從沈滿倉的臉上掃過去。
沈滿倉到底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
他打算讓他的長子一家在柴房里待到什么時候？
眼看著佳文和青山都是要說親的年紀了，怎么一點動靜都聽不到呢？
難道還想等著女方主動上門嗎？
他皺皺眉頭，邁進了門檻的腳卻又收了回來。
“滿倉啊，我們去樹下說吧，屋子里不方便。”
說著背著手走向了院子里西側的沙果樹那邊。
沈老頭愣了下，他看到了主屋燈光下晃動的人影，還有吵吵鬧鬧的沈海呵斥聲和沈老太罵人的聲音。
顯然，這也是知道了大隊長來了才極力壓制的。
沈滿倉倒也沒有堅持，屋子里此時有些亂，他不想讓沈三爺看到。
于是，痛快的跟著沈三爺去了沙果樹下。
“……三弟，到底啥事啊？”沈滿倉也好奇起來。
沈三爺將手里的紙包遞給他，語調平靜的道，“滿倉啊，這是寶芝給封安宸的，封安宸說太貴重了，他不能要，托我給你們家拿回來，你看看……”
沈滿倉接過紙包，打開一看，臉色就變了。
沈三爺咳嗽了一聲，“要不找寶芝確認下，這紙包里的東西人家孩子可一點都沒動啊……”
沈老頭的臉，好像被人給打了一巴掌。
真的是熱得慌……
而與此同時，沈家東側的柴房，雖然點的是油燈，不過外面罩上了一個玻璃罩子。
一是擋風，二是增加了亮度。
這盞油燈就放在了唯一的飯桌上，一大海碗土豆燉豆角，豆角是油豆角，土豆是自留地里挖出來的，因為還沒有到收獲的時候，所以只有一層薄薄的土豆皮，不用將皮削掉，只要洗干凈切成塊就可以。
而且，這樣的新土豆燉豆角是最香的。
另一側是一盆粘稠的大碴粥。
大房的七口人都愣愣的看著晚飯，剛才說的熱鬧，可此時，都意外的安靜了下來。
于是，就聽到了狗蛋肚子的咕嚕聲，還有丫丫咽口水的聲音。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沈瑜。
尤其兩個小的，都眼巴巴的看著……
沈瑜神色已經平靜了，他沒說小溪做的是對還是不對，而是低聲道，“……吃飯吧……”
這頓晚飯來的太不容易，不能浪費了。
陳麗連忙給孩子們盛飯，然后將土豆燉豆角放在了中央，旁邊是一碟辣椒黃瓜涼拌菜……
沈佳文的臉色涼沉，眼底里都是陰霾。
在主屋的時候他還好，但是回到柴房后，不但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反而內心滿是郁結。
大房的日子怎么就過成這樣了？
他們是怎么了？
是被什么給控制了嗎，竟然連吃一頓飽飯都不敢去爭取？
他是長子，他有責任孝順父母和愛護弟弟妹妹，可他呢，卻讓小溪一個小姑娘沖在了前面，他是不合格的。
沈佳文愧疚極了。
甚至不敢抬頭看小溪。
可此時大家都餓了，尤其是沈青山，餓的最快，雖然有的時候可以和大哥想到一塊去，可這時候的他卻真不知道大哥的心思。
他幾乎眨眼間就刨了半碗大碴粥，然后一口豆角一口辣椒吃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沈明溪吃的慢，可她卻在琢磨，如何快速的分家。
丫丫滿足的將土豆咽下去，看著陳麗，“媽媽，真好吃，今天是過年嗎？”
沈明溪只覺得心酸又難過。
陳麗扭過臉去擦眼睛。
沈瑜的手一抖，緊緊的攥了攥筷子。
“……丫丫，過年我們也沒過這么多的菜啊，今天不是過年。”狗蛋忙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