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君墨一個人帶著家仆回左家莊去,老夫人留在長坪村看戲。
然后,楊若晴以照顧老夫人為由,把左錦陵也留下了。
菊兒他們都各回各家,三丫頭和劉雪云隨著楊華明和劉氏他們回了長坪村小住。
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后,楊若晴和駱風棠一塊兒,隨著周旺前往周家村探望駱大娥。
在去周家村的路上,馬車拐了個彎經過鎮上怡和春醫館門前,楊若晴把醫館里醫術最精湛,年紀也最長,臨床經驗最豐富的趙大夫帶上了馬車,一同前往。
在馬車上,經楊若晴的提醒,周旺事無巨細的將他娘這段時日出現跟喉嚨相關的跡象,都一股腦兒告訴了趙大夫。
雖然周旺說的細,細得像牛毛,抓都抓不攏,真的是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聽得人腦袋都暈乎乎的,根本很難把握住信息點。
“表哥,你還是先別說了,讓人家趙大夫問吧,人家問什么,你再答什么。”楊若晴趕緊出聲制止并且調整。
周旺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是個大老粗,讓他說話,他真的很亂,不曉得該說啥,不該說啥,又怕卯掉了重要的東西……
駱風棠和趙大夫本人也很贊同楊若晴的這個提議,于是,趙大夫開始了他的詢問。
他先是詢問了一番駱大娥平時的飲食習慣,比如說:喜歡吃什么樣的東西啊,生冷啊,辛辣啊,鹽巴放的重還是輕,喜不喜歡吃隔夜菜啊什么的。
問完了駱大娥的飲食習慣,趙大夫又問了一番駱大娥的生活習慣……
然后又問了一些其他方面邊邊角角的東西,這些東西,聽起來,滿滿的都是細節。
但是,在趙大夫那里,應該是能夠拼湊成一副完整的患者的基本信息資料,在這個基礎上,待會兒到了周家,趙大夫才好在對駱大娥進行診斷的時候,基于先前那副完整的資料基礎上,進行病理的判斷!
“趙大夫,我娘基本就是這樣個情況了,您看……她應該不會是啥怪病吧?”周旺又問,五大三粗的漢子,眉宇和語氣里的小心翼翼,真的很讓人心疼。
趙大夫沒有給與周旺一個讓他絕對放心的回答,趙大夫只是站在一個醫者的角度,給出一個不確切的答復。
因為不管是大問題,還是小問題,都要留待細細的診斷之后,方可下結論,現在說那些,純粹無意義。
周旺只能尷尬的點點頭,不再問。
楊若晴也轉過頭去,看向窗外一閃即逝的景色。心里卻亂糟糟的,有點低沉。
她其實最不想看到和聽到的,就是這樣的。
面對生老病死,誰都無法改變,并不是誰都能像她和駱風棠這樣幸運,能夠突破自己身體的上限……
今天是駱大娥姑姑生病,可是在這之前,駱大娥姑姑的身體其實很好的。
楊若晴說實話,她對駱大娥并沒有什么感情,一切的面子上的客氣全都是基于對駱鐵匠的尊重。
但是從駱大娥的身上,楊若晴聯想到的是孫氏,是楊華忠,是王翠蓮和駱鐵匠他們……
因為在乎,所以,不敢去幻想那一天……
接下來的一路,馬車里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車轱轆在石板地面上碾壓過的聲響。
當馬車漸漸開始顛簸起來,石板地面也漸漸被板結堅硬,卻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取代,前面隱隱傳來了狗叫和人聲,周家村已經能望到輪廓了。
周家。
這是楊若晴今年……第三次來了。
額,這已經算是來的比較頻繁的一年了,往些年里,只有在正月過來拜年的時候來一次,其他時候幾乎是不來的,有啥事,都是駱鐵匠和王翠蓮來走一趟。
今年之所以來了第三次,是因為三月多的時候,妮妮從揚州回來,然后來周家村的姑奶家上門,所以楊若晴跟著一塊兒來了。
算算時間,又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周家的院子里,發生了一些變化。
周家在周家村的最前排,前面就是池塘,周旺家在池塘的塘壩左邊。
周家挨著塘壩,不是院墻,而是挖了一塊將近60個平米的小水畦。
這種小水畦在長坪村這邊不多見,因為這邊人基本都是挨著山腳下住,而臨水的村子的人家,喜歡挖這種小水畦。
水畦里用來種荷花,養菱角和魚。夏天可以給孩子們吃蓮蓬,菱角,冬天還可以挖蓮藕,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菜園子。
有的甚至會用這小水畦來種一種土話叫做‘豬苦蓮’的水生野菜,這種野菜楊若晴很熟悉,長得很漂亮,一簇簇漂浮于水面,豬豬們很愛吃。
此刻馬車到了周家院子附近,周旺率先下了車,在前面帶路。
小水畦的側面才是周家一人高的石頭院墻,推開虛掩著的木柵門進來,左邊一整排青瓦房,便是周家人棲息的地方了。
院子很寬敞,豬圈和茅廁都在一側,和人住著的那正屋大瓦房之間屬于垂直的關系,中間搭了一片葡萄架做隔斷,還種了幾棵橘子樹和棗樹。
若是夏天過來,這院子里估計很精彩,棗子葡萄都有,之前周旺夏天的時候就往駱家送過兩回。
但此番過來是隆冬,所以院子里很蕭瑟。
堂屋的門也是虛掩著,里面沒啥聲響。
“娘,娘!”
“奶奶!”
直到馬車里面周旺家的兩個孩子睡醒了下了車,揉著眼睛直奔堂屋去,堂屋里這才終于傳來了動靜。
小環和駱鐵匠前后腳從屋子里出來,看到兩個小孩身后跟著的楊若晴和駱風棠,以及陌生面孔的趙大夫,小環愕住了。
周旺趕緊上前來解釋,好叫小環明白這位趙大夫,是怡和春的招牌大夫,是看了楊若晴和駱風棠的面子才專門往家里來給娘治病。
得知這一切后,小環滿臉感激,忙地熱情的把大家往屋里迎。
駱鐵匠也甚感欣慰,同時又很內疚,因為今天大孫子高中進士辦酒席招待前來道賀的親戚朋友,可他這個大爺爺卻缺席了……有些說不過去。
好在從楊若晴和駱風棠的神色上,駱鐵匠并沒有看出半點不悅,相反,他們還主動過來探望他們姑姑,甚至還帶來了醫館的大夫,駱鐵匠又感動又欣慰。
但那些話,現在都顧不上說,也顧不上去詢問今個酒席辦的情況,因為當下,趙大夫已經謝絕了小環的泡茶等之類的事情,而是直奔主題:“病人在哪里?我們先瞧病。”
小環于是看向周旺和楊若晴他們,尋求意見。
楊若晴輕輕點頭。
周旺出聲道:“喝茶不急,先領趙大夫去娘那屋吧!”
等到看了病,開了藥,到時候他去置辦酒菜,好好的招待和答謝大家也不遲!
楊若晴和駱風棠跟在趙大夫和駱鐵匠他們身后,一同進了駱大娥的屋子。
屋子比較大,從整體面積上來看,差不多都有將近50個平方,原本應該是一間非常寬敞的廂房。
想來前幾年周家養雞場賺了錢,翻新屋子的時候很是照顧駱大娥,讓她的起居室非常的寬敞。
但是,因為家里連年添了兩個大孫子,且兩個大孫子基本都是駱大娥這個奶奶在帶,把大孫子帶大,緊接著二孫子又來了。
兩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穿過的衣物啊,玩過的玩具啊,一堆的東西,都舍不得扔掉,全都留存了下來。
一年一年下來,別說50平方米的屋子里,就算是500平方米的屋子,恐怕都要被塞滿。
這不,大家伙兒進來,眼前的景況就是如此,屋子里堆滿了東西,各種箱子柜子上面也都塞得滿滿當當,小孩子玩的玩具和吃剩下的零食,到處都是……
雖然這個年代沒有那樣的東西,但是也有類似的東西,總之一眼看過去五顏六色,就知道必定是老太太們喜歡的玩意兒。
同時,這屋里還一股子酸菜的酸和臭的氣味。
果真,墻角,高高矮矮的腌菜壇子,擺了一長排,那些酸臭味兒就是從那堆腌菜壇子的隊伍里源源不斷飄出來的……
“屋子有點亂,我們前面收拾,兩個小孩后面搗亂,沒法子,讓大家見笑了。”
小環看到眼前這屋子里的景況,實在是有點尷尬,今天楊若晴和駱風棠是突然過來的,若是像往常那樣,有個固定的時間點,小環肯定會連夜提前把家里狠狠收拾一番,該扔的扔,該藏的藏。
“這有啥大不了的?我家兩小子也是一樣,哪哪都是他們的東西。”楊若晴說。
她的話,緩解了小環的尷尬,轉念一想,好像也是那么個理兒,有孩子的人家,亂都是一樣的。
其實小環不懂的是,楊若晴剛才那句話一大半的成分都是為了安撫小環,省得她尷尬。
并不是家里有小孩,家里就必須,一定得亂。
關鍵還得看家里大人的習慣,這個跟屋子寬敞不寬敞沒有關系,如果持家的女主人是個手腳勤快的,稍微有點亂就去收拾,而且也會給小孩子們立規矩,讓他們每次玩過了的玩具,都統一放到一個準備好的大箱子里面,這個習慣堅持下來,家里也不會那么亂。
駱家就是如此。
好了不說這些了,此刻大家已經來到了屋子最里面的駱大娥的床前。
駱大娥的床上,除了必須要蓋的被褥和自己脫掉的棉襖棉褲,床里面,床尾,還壓了一堆的雜七雜八的衣服和褥子……
楊若晴有時候真的不太能理解這種生活方式,睡覺的床上壓那么多東西,夜里腿都伸不直,東西壓在身上,睡個覺累得慌,不難受嗎?
楊若晴都忍不住要懷疑駱大娥的病,跟她這些生活習慣扯不開關系了。
但這一切都是楊若晴的個人猜測,真正什么情況,還得等趙大夫診斷過后方可下定論。
床上,駱大娥先前也聽到了屋外的動靜,曉得是周旺和兩個孫子回來了。
結果現在一看,進來這么多人,不僅楊若晴和駱風棠也來了,還帶過來一個面生的五六十歲,花白胡須的男人。
不過,駱大娥一眼看到周旺手里幫忙挎著的藥箱,心里大概就猜到了什么。
她忙地支撐起身子,面對著床前突然多出的這么多人,都不知道該先跟誰打招呼……
“姑媽,你躺好,我們聽說你生病了,很擔心,帶了趙大夫過來給你看看。”駱風棠抬手,上前去扶著駱大娥靠了回去。
楊若晴也站到了駱風棠身后,微笑著看著駱大娥,示意她不要起身,也不用客氣。
駱大娥重新躺了回去,小環上前來往她身后塞了一只靠枕。
駱風棠說:“趙大夫,那就勞累你幫我姑母診斷下吧!”
趙大夫點點頭,來到床前,在周旺端過來的凳子上坐下,對駱大娥說:“老夫人莫要緊張,容老朽先為你把個脈。”
“好,勞煩您了。”駱大娥小心翼翼伸出左手……
趙大夫為駱大娥診斷的時候,小環招呼著大家伙兒去了外面的堂屋喝茶。
除了駱鐵匠和周旺繼續留在屋里陪著趙大夫,其他人都退到了堂屋里,好給屋里的診斷騰出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來。
另外,稍后趙大夫可能還會詢問駱大娥一些涉及到隱私的問題,楊若晴他們都留在屋里,不方便。
堂屋里,小環給大家泡了茶,又打發孩子們去了院子里自己玩,然后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跟楊若晴和駱風棠那表達歉意。
“這波原本是準備一家人都去喝喜酒的,齊齊整整的出了門,沒想到娘突然這樣,家里總要留人,實在是失禮啊……”
楊若晴寬慰了小環幾句,又詢問了一番駱大娥上晝在家里的情況。
小環說:“早上出門那陣子真的很嚇人,后來村里大夫過來折騰了一番后,給穩住了。”
“上晝情況還好,沒暈,晌午我給她煮了肉湯面條,吃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