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明咬牙切齒,壓低了聲警告劉氏。
劉氏眼珠兒骨碌碌直轉。
旁邊的孫氏和鮑素云,以及大孫氏她們,也都被劉氏這冷不丁的一句話給驚到臉色蒼白,一個個都緊張起來,幫著環顧四下,生怕被那些官員身邊的人聽去了。
“她四嬸,你可真要慎言啊,今時不同往日!到處都是大官!”大孫氏也正色警告劉氏。
一直以來都不會跟別人說重話的孫氏也忍不住了,眉頭輕皺:“四弟妹,你悠著點吧,有些話沒說好,會坑了我家晴兒和大安大志他們的!到時候,咱大家伙兒日子都不好過!”
鮑素云也是滿臉的不悅,“四嫂,你還是別跟這待著了,你回老宅去吧!”
大家都是有滿堂的兒孫,都盼著兒孫們能有出息,就算沒有大出息,至少也要安安穩穩長大。
誰都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無條件的慣著劉氏的那張碎嘴!
看到孫氏和鮑素云都對自己有看法,劉氏自己也有些尷尬。
尤其是楊華明,更是差點把她給捂死。
“人家是宮里的人,是皇帝身邊的人,你要是再說那種話,到時候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鄉野村婦,一刀給你抹了脖子!”楊華明再次兇神惡煞的說。
眼見劉氏好像被嚇到了,楊華明這才緩緩松開手。
劉氏趕緊大口呼著氣,差點被悶死了。
楊華明一邊往火爐子那邊去,還不忘對孫氏和鮑素云說:“三嫂,五弟妹,你們盯著她點吧,別讓她再碎嘴子!”
孫氏點頭,“我們待會兒就換個地方待著,四弟你去忙吧!”
楊華明這才轉身離開,他突然嗅到一股臭味。
想到什么,他突然抬起手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頓時,五官扭曲,戴上了痛苦面具。
這個臭婆娘,口水咋忒臭吶!
楊華明把手在褲子上蹭了好幾下,再去嗅,始終有點淡淡的余味。
用這么臭的手去端熱水罐子,待會被賓客發現就糟了,于是,楊華明繞道去了后院水井那里舀了一瓢水好好沖洗了下手,這才作罷!
臨近晌午時分,駱家大院門口傳來震耳欲聾的炮仗聲,還伴隨著一桶桶煙花。
盡管是在大白天,那些煙花在天空里綻放的時候,原本該有的色彩都淡了許多許多,但是這么有關系呀,放的就是一個樂子,放的就是為了給晌午的酒席助興嘛!
賓客滿座,匯聚了東西南北各地特色的美食,如走馬觀燈般的送上桌,融合了眠牛山這一帶的地方特色的美食也趁此機會展現給賓客。
楊若晴,駱鐵匠,大安他們穿梭在一張張酒桌之間,招呼著賓客。
一個時辰后,酒席漸漸落下帷幕。
楊若晴送了一封非常豐厚的‘茶水錢’給那幾位京城下來的報喜使者們,最后又隆重的送他們出門。
有的賓客離開的稍微晚一點,但是等到日頭偏西,陸陸續續的,家里的賓客基本都已經離開。
蓉姑和興旺忙著安排人手收拾庭院,打掃酒席之后的殘局。
駱鐵匠和楊華忠他們則換了個地方喝茶,聊天。
大安也跟隨著隊伍離開了,這多少讓孫氏有些遺憾,嘴里不停的念叨著:這都到了家門口了,咋地也不留下住一宿再走啊?
而且,就算要走,好歹也把她事先準備好的一些紅豆,芝麻,花生之類的東西帶上啊,都是她自己種的,帶去長淮洲給小花和孩子們啊……
大安兩袖清風的回來,又兩口空空的離開……
雖然孫氏這個母親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另外一位母親,此刻卻是骨肉團聚,心里被填塞得滿滿當當的。
那個人就是楊若晴了。
后院,大志和小喬的屋子里。
大志坐在軟榻上,腿上抱著妮妮,妮妮的手里正在玩著大志從京城給她帶回來的玩具。
先前酒席散去,大志就迫不及待的來到后院想要跟女兒親近親近,結果妮妮卻不認得他,嚇得直往小喬懷里鉆。
但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妮妮身上流淌著大志的血液,雖然抗拒大志的親近,但是妮妮也忍不住的躲在小喬的懷里偷偷觀察大志。
直到大志拿出玩具,一下子就拉近了父女之間的距離,現在,妮妮已經不抗拒大志的抱抱了,甚至還很喜歡被舉高高。
此刻,他們父女倆坐在軟榻上,大志的腿邊,分別趴著兩個小叔子——團團和圓圓。
這哥倆今天也高興壞了,因為他們大哥大志從京城給他們倆也帶了一堆的玩具。
其中,還有西洋玩意兒萬花筒和望遠鏡。
此刻,團團對萬花筒愛不釋手,圓圓則拿著望遠鏡爬上了軟榻,朝著窗口外面瞧,不時還要激動的驚呼幾聲:好玩!
楊若晴,小喬,王翠蓮這兩對婆媳,都‘識趣’的坐在一旁的圓桌旁的凳子上,三個人剛好坐三方,人手一碗茶。
目光都默契的,笑瞇瞇的投望向軟榻那邊,軟榻那里的風景,真的是太美好了……
“志兒,這波在京城是不是常餓肚子啊?”王翠蓮仔細端詳著大志,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楊若晴悄然看了眼王翠蓮。
在大媽的眼神里,甚至大媽眼角的皺紋里,楊若晴看到的都是來自祖母對孫兒的疼愛。
楊若晴在心里不由得悄悄感嘆,這也是因為是王翠蓮,若是換成真正的婆婆拓跋嫻,可能就不會如此關心大志了。
拓跋嫻真正上心和在乎的孫子孫女,是駱星辰和駱無憂。
甚至團團和圓圓,她老人家都沒有看到過,雖然每年都不會忘記從遙遠的大遼捎禮物過來……
拓跋嫻跟王翠蓮也不一樣,拓跋嫻是皇族女子,曾經一度的掌權者,是真正的女政治家。
像拓跋嫻這樣的女人,注定了她的身份不會是完完全全的祖母,她更是大遼的長公主,是掌舵者……
同時呢,因為當初辰兒被找回來后,志兒那時候7歲左右的年紀,小男孩不懂事。
只是本能的認為新來家里的這個辰兒弟弟,會分奪走爹娘和家里人對自己的疼愛,會搶走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妹妹……
所以大志那時候做了一點惡作劇來捉弄辰兒,也就僅此而已。
這些事被楊若晴發現了,她就耐心的教導大志,給他做心理工作,因為楊若晴覺得站在一個7歲孩子的視角,這些行為很正常。
可是,在拓跋嫻的眼中,卻不那么認為。
或許也是因為皇室最注重血脈的純正吧,拓跋嫻對大志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疏離。
出了惡作劇的事情后,拓跋嫻那是更加明顯的冷淡大志……
拓跋嫻有拓跋嫻的考量,楊若晴不去追究那些。
咱現在就說王翠蓮吧,這位大奶奶,可是真正的幫著楊若晴一塊兒撫養大志長大的。
王翠蓮也不會想太多,反正她就是疼愛家里的孫子孫女們,尤其在辰兒失蹤的那幾年里,家里的氣氛很不好,也得虧有長相跟辰兒有好幾分鐘相似的大志來填補大家心里的空缺……
大志來駱家的時候,才剛剛周歲,都不記事,也不會說話,是楊若晴和王翠蓮她們悉心教養,養到7歲左右,才被他揚州的親娘接走……
一個孩子從那么丁點兒養到7歲,7歲擱在后世都上二年級了!
容易嗎?
這兩千多個日夜的照顧和共同生活,感情肯定是非常那啥的……
所以此刻,王翠蓮仔細端詳著大志,然后就一語點破大志瘦了很多這個事情來。
大志微微一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笑了笑說:“大奶奶,不會啊,我每天都吃的很飽很飽啊!”
“我不信,你下巴都尖了,你問你娘和小喬。”
“是嗎?”大志于是將目光投向楊若晴和小喬。
小喬輕輕點頭,“之前看到他第一眼,我也覺得他瘦了很多。”
楊若晴也不否認,“你如果每天都吃的很飽很飽,不至于瘦成這樣,我懷疑你要么就是每天運動量大,要么就是看書看得辛苦……”
“沒有沒有,”大志擺了擺手,神色間帶著幾分羞愧,“到了京城的這段時日,每天到處去拜訪師長,參加同鄉學子們的各種聚會,這段時日疏忽了學業,心中有愧……”
到了京城后,他才發現念書念到最后,已經不再是埋頭專注于書本了。
結交。
拓展人脈。
拉幫結派。
就算你不會做那些,但當你進入了那個圈子,自然而然就有人過來接引你,帶著你進去。
所以前段時日在京城,大志陣陣體會到什么叫做文人墨客的交友生活。
以賞花,作詩,慶生,接風,洗塵,又或者踐行等等為借口的聚會,前前后后他參加了不下50起!
幾乎每天回到住所(大舅在京城的宅院),都是醉醺醺的,別提看書了,喝多了酒,那手握著毛筆都不穩當。
“每天忙于應酬,估計滿肚子裝的都是酒水,吃不到二兩肉,勞心勞力的,不瘦才怪。”楊若晴打量了一番大志,道。
大志點頭,“娘說的對,果真是這樣的。好在如今終于回家了,可以讓自己沉下心來好好溫習溫習功課!”
“看書不急,日子還長呢,慢慢看。”楊若晴微笑著說。
前面那些年,學的太苦了,好不容易考中了功名,雖然說,人的一生都得充電,但卻有個輕重緩急。
“志兒,接下來在仕途那塊,你是如何打算的?”
待到妮妮玩累了犯困了,小喬帶著她去了隔壁屋子找乳母睡覺去了。
而王翠蓮也帶著團團圓圓去了前院玩耍,屋子里,只剩下楊若晴和大志母子的時候,楊若晴開門見山問大志。
“娘,這事兒在回來的路上,大舅也問過我。”大志起身未楊若晴的茶碗里,續了一碗熱茶后,在她對面的那把凳子上端端正正坐了下來。
說實話,這個時代念書的人,受孔孟思想的熏陶,在平時的言行舉止里,哪怕是端茶碗,或者一個簡簡單單的坐姿,都有文人的氣質。
昂首挺胸,目視前方,儒雅斯文,翩翩有禮……
這些詞兒真的不是拍馬屁的,而是真的能夠在他們的身上得到體現,讓你一看到,就會感嘆:這個人是念書人!
楊若晴對大志這種斯文溫潤的氣質,非常的滿意,加上又長得俊秀……不愧是她楊若晴養大的兒子!
“既然你大舅跟你談過,那你怎么想的呢?”楊若晴又問,語氣非常的溫柔,也非常的有耐心。
完全就像是兒子馬上大學畢業了,老母親在吃晚飯后,詢問兩句兒子接下來是準備找工作呢?還是繼續深造考研?
如果是找工作,準備去哪個城市找?需要家里幫忙做點什么?
此刻,面對楊若晴的詢問,大志認真想了想,接著說:“大舅告訴我說,我是二甲進士,排名48名,按照我的出身和成績,可入翰林院為庶吉士,或至六部為觀政士,這些皆為正七品侍補之職。”
“若是中央六部九卿,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門有缺,亦可補上。”
楊若晴輕輕點頭。
這就是古代念書人的一旦考中功名后的待遇了,直接就可以進衙門吃官家飯,你考得約好,考中了狀元,榜眼,探花,那就是天子門生,你的選擇面也就更寬廣。
像當初大安,直接考中狀元,然后進了翰林院做修撰,直接從六品官職。
左錦陵是探花,應該也是被授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雖然他們這種從六品,正七品,品級不算很高,但卻是仕途的重要起點,前途無量。
是皇帝把他們放到特定部門去實習的。
就如先前大志所說的那些進士可供選擇的部門那般,進去之后也不是即可就會讓你手握重權,同樣先學習。
等正式期滿,方可授職。但這其中的過程,可長可短,因人而異。
“既然你大舅跟你分析的很清楚,那你呢?你怎么想的?”楊若晴又問。
反正過完年去京城,是包要去的了。
大志想了想,抬起頭說:“我心里還沒有定奪,我想先聽聽娘的意思。”
“娘讓我去哪里,兒子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