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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亂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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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華佗站在蕭昭文身旁,金鑾殿的臺階下哭聲震天,他卻越發地高興:“皇上,你真的想做蕭氏的罪人?看著他們送死?”

  小華佗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他不是那個行刑者,而是個懷著慈悲與憐憫的旁觀者。

  蕭昭文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他低垂著雙眸,甚至面對著這些悲痛的母親,他的頭都抬不起來。

  小華佗勾了勾手指:“沒人愿意磕頭么?那就先殺一個吧。”

  一聽到小華佗這話,何太妃更加撕心裂肺地喊起來:“不要!不要!不要殺我的云廣!”

  何太妃見自己拽不動蕭子夏,自己“咚”地一聲跪了下來。她一手拽著蕭子夏的衣袖,一邊給小華佗磕頭道:“我給您磕頭!只求您放過云廣吧!”

  蕭子夏惱怒地拽著何太妃:“母妃!你怎可對賊人下跪!”

  何太妃哪里聽得進蕭子夏說話,自顧自地磕著頭,直磕得額頭上鮮血淋漓。

  小華佗笑意盈盈地看著臺階下的何太妃,但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小華佗吩咐道:“拿鼎香爐來,還沒人磕頭的話,一炷香殺一個。”

  小華佗又回頭看著蕭昭文:“皇上,您看我這個主意如何?一炷香的時間可不短呢。您想讓誰死?”

  蕭昭文垂目對小華佗說的話置若罔聞。

  小華佗譏諷地一笑回過頭。

  很快一炷香就燒完了。小華佗虛抬了抬手指,從臺階下每一個皇子的臉上劃過。

  蕭子夏慌張地避過了小華佗的目光。

  畢竟還是未經風雨的少年,就算再勇敢,但面對生死又如何能一點都不怕呢。

  小華佗面帶譏誚,正欲伸手挑一個人出來,忽然斜刺里沖出一個人來,“嘭”地一聲跪在小華佗面前。

  蕭子卿跪在小華佗面前,擋住他的視線,慌慌張張地磕了個頭:“我也是親王,我可以磕頭。”

  小華佗正是高興的時候,卻被蕭子卿一下子攪合了興致。他興趣索然地看著蕭子卿揮了揮手:“算了吧,再換一柱香吧。”

  蕭昭文越過小華佗的肩頭默默地看著蕭子卿。蕭子卿轉過頭去,有些狼狽地爬起來緩緩地走到了金鑾殿前的陰影處。

  何太妃方才磕頭磕得太猛,這會兒見小華佗又換上一柱香來,身子一軟竟然倒了下去。

  蕭子夏趕緊將何太妃扶住,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王韶明背后,傅太妃緩緩地走下了臺階。她是蕭子倫的生母,齊武帝的傅充華,在宮中是個與世無爭籍籍無名的人物。

  她緩緩地穿過人群,走到蕭子倫的面前,蕭子倫一張俊秀的臉上沾上了血污,但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傅太妃輕輕撫上蕭子倫的臉頰,有些心疼:“云宗,你受苦了。”

  蕭子倫溫和地笑笑:“娘,兒子沒事。”

  傅太妃認真地看著蕭子倫輕聲說道:“云宗,你父皇一生征戰,從未輸過。”

  蕭子倫點點頭:“更未降過。”

  傅太妃溫柔地看著蕭子倫:“你父皇庇佑大齊百姓近十年不受北魏侵擾。我等可以放棄王座,但不可放棄百姓。你可懂娘的意思?”

  蕭子倫點點頭,喉頭哽咽:“我懂。“

  傅太妃溫柔地將蕭子倫散亂的鬢發整理好,嘆口氣道:“娘還想看著你娶媳婦兒的,可惜看不到了。”

  蕭子倫的嘴唇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傅太妃對著蕭子倫又笑了笑,轉過身來緩緩走上金鑾殿前九十九級臺階。

  傅太妃冷眼看著臺階下哭成一片的人,朗聲道:“云宗!蕭氏兒郎可戰不可退!可死不可降!蕭氏兒郎當無愧于天地,誅邪佞,斬北寇!”

  傅太妃說罷猛地轉身,方才還插在頭上的發簪已經握在了手里,猛地向小華佗扎去。小華佗哪能想到這么一個瘦弱的婦人會有勇氣突然發難。小華佗一驚之下慌慌張張向后退去,但傅太妃已經撲到了小華佗面前。

  眼見傅太妃就要得手,拓跋勰從斜刺里沖了出來。何婧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擋在傅太妃身前,徒手抓住了拓跋勰刺向傅太妃后背的劍刃。鋒利地劍刃頓時割破何婧英的掌心,鮮血從何婧英的指縫中涌出。

  拓跋勰怒罵道:“臭婆娘找死!”

  拓跋勰手上用力把劍,卻發現劍被何婧英捏在手上紋絲不動,一時之間更是惱怒,干脆劍也不拔了,猛地向前幾步連人帶劍向何婧英刺去。

  何婧英身后就是傅太妃,退無可退,只能死死握著手上的劍不放。

  周圍侍衛趕緊上前來,拖開了傅太妃。

  小華佗惱怒地站起來,方才他雖然躲過了傅太妃的一擊,卻被傅太妃劃破了臉!

  臉上的人皮面具被利刃劃破,豁開一條口子,血從人皮面具下他真實的皮肉中流了出來。小華佗臉上的人皮面具早就與他自己的臉黏在了一起,但被傅太妃劃開一道口子之后,傷口兩邊還是能看見薄薄的人皮面具卷起的一層皮。

  小華佗顫抖著撫上自己人皮面具上的那道傷口。翻起的皮肉與人皮面具分了層,抬手摸去,只覺得自己臉皮爛得不成樣子。

  小華佗惱怒地大叫一聲,提劍就像傅太妃刺去。

  傅太妃被兩個侍衛左右兩邊夾住,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劍就從傅太妃的腹部穿過。

  傅太妃臉上劃過一絲痛楚。隨后她驀地抬起頭,直視著小華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朗聲道:“我蕭氏,不降!”

  小華佗將劍又往前松了松,將傅太妃的話音徹底碾碎在她的腹腔里。

  “傅太妃!”

  臺階之下的人仿佛被傅太妃喚回了神智,從悲痛絕望中被拉了出來。

  蕭子倫雙目通紅地瞪著小華佗,手里的鐵鏈因為顫抖不斷發出響聲。

  “殺!”蕭子倫似一頭瀕死的猛獸,從喉管里發出一聲低鳴。

  “殺!!!”蕭子倫的低鳴變成了咆哮。

  鐵鏈劃過堅硬的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響。十四條鐵鏈卻發出了千軍萬馬的兵戈聲響,像是身陷地獄的人掙扎著從烈火中爬出,穿過深淵里的熔巖,帶著渾身無法熄滅的火焰。

  站在最后的蕭昭粲猛地回過身去,雙手高高舉起,將鐵鏈猛地掛在一個侍衛的脖頸上。侍衛雙手拽著蕭昭粲的鐵鏈摔倒在地上,雙腳在地上不受控制的亂踢亂蹬。

  “殺!”蕭昭粲用他仍舊稚嫩地聲音發出一聲怒吼:“殺!蕭氏不降!”

  周圍的侍衛,忽然之間亂做一團。當困獸暴起之時,鐵鏈也未必能將他們束縛住。

  小華佗嘶吼道:“你們愣著干什么!殺!都給我殺!”

  蕭子倫沖上前去用肩膀撞倒一個侍衛,那侍衛的刀從蕭子倫的左臂劃過。蕭子倫壓著侍衛,將刀從侍衛的手中搶了過來。

  蕭子倫雙手握著刀,雙目血紅:“殺過去!”

  年幼的皇子跟在他身后,有的皇子才到蕭子倫肩膀那么高,但沒有一個人退縮跟著蕭子倫往臺階上沖去。

  蕭昭秀坐在金鑾殿前,看著蕭子倫將手上的鐵鏈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好!好!蕭氏不降!”

  小華佗驚怒交加,一劍刺向蕭照秀。他表情猙獰:“你以為我留著你們是干什么的!”

  小華佗手里握著滴血的劍,一把將蕭昭文拽到臺階前:“你們都反了嗎?!”

  許久未說話的蕭昭文粲然一笑,聲音嘶啞卻擲地有聲:“蕭氏不降!”

  一旁低垂著頭,眼神渾濁的蕭子良雙眸猛地一亮,回轉身猛地一撞,竟將拓跋勰撞到了柱子上。

  從傅太妃死以來,蕭子良在一旁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拓跋勰幾乎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蕭子良發難的時候,他只覺得身旁像是憑空多出了一個人,一下子就用鐵鏈將他的脖頸絞住。

  蕭子良支棱的背脊,在發力時幾乎就要折斷。拓跋勰雙目圓瞪,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吼聲:“救駕!救駕!”

  何婧英從身旁的侍衛手中奪過劍直撲向小華佗面門。

  小華佗見場面徹底失控一邊退一邊吼道:“救駕!”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救六王!”

  要是拓跋勰死了,他這條命也保不住了。

  小華佗極速退到侍衛中。何婧英面前十余個侍衛攔了過來。

  何婧英冷著臉,招招攻向侍衛的要害,她角度刁鉆,身形輕盈,那些只會使蠻力地侍衛根本不是何婧英的對手。

  小華佗在侍衛身后陰鷙地看著何婧英,額頭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齒地從懷中拿出短笛。

  何婧英正撥開侍衛當胸刺來的一劍,余光瞥見小華佗拿出了短笛,也來不及思考長劍脫手擲出。當胸一劍避無可避,何婧英只好微微側身,用肩頭硬接下一劍。劍尖透肩而過,何婧英手握劍刃幾步上前,另一只手已經擰住了侍衛的脖頸,五指用力,侍衛的脖頸應聲而斷。

  侍衛耷拉著腦袋軟倒下去。何婧英沒有絲毫停頓,反手從自己肩頭拔出劍,掉轉劍尖刺向小華佗。

  小華佗被何婧英方才擲出的一劍,嚇得丟掉了手中的短笛,現在正想俯身從地上將短笛撿起來。他眼看何婧英撲了過來,短笛也來不及將,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才侃侃躲過一劍。

  何婧英一擊不中,第二劍轉瞬又至,眼見這一劍就要削掉小華佗的腦袋。忽然空中破空聲響,一只羽箭從空中飛來插入何婧英的手臂將她掀翻在地。

  小華佗揀回一命,心有余悸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劍就架在了何婧英的脖頸上。

  何婧英一抬頭,見小華佗身后,沈文季手持弓弩緩緩走來。沈文季騎在馬上,左手挽弓,右手持箭,對準蕭子良的后背一箭射了過去。

  箭羽準確無誤地插進了蕭子良的后背心口位置。他絞著拓跋勰的雙手一松,整個人一聲不吭地倒在拓跋勰身上。他的鏈條牽動著早已精疲力景地拓跋勰一同倒在了地上。

  脖頸間的力道驟然消失,拓跋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咳了老半天才緩過神來。

  拓跋勰將掛在自己脖頸上的鐵鏈扔掉,扶著柱子站起,一腳將蕭子良踹下階梯。“他娘的!給老子殺!殺了這些畜牲!”

  沈文季遠遠地看著拓跋勰皺了皺眉。他向身后揮了揮手頓時萬箭齊發。

  何婧英瞳孔皺縮,眼睜睜地看著黑壓壓的箭群從自己頭頂飛過。廣場上的人無論是侍衛還是宗室皆籠罩在沈文季的箭羽之下。

  甚至是蕭昭文!

  “沈文季!”何婧英怒吼一聲。但她被小華佗與三個侍衛死死壓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看著箭羽向廣場飛去。

  站在臺階上的王韶明見萬箭破空而來,驚慌地呼喊一聲:“皇上!”

  她飛撲上去,擋在蕭昭文與箭羽之間。“噗”地一聲響,三支箭羽齊齊扎進王韶明的后背。

  王韶明雙腿一軟,摔進蕭昭文的懷里。

  “韶明?”蕭昭文驚慌失措地摟住王韶明,但王韶明根本支撐不住,不停地要從他的膝頭滑落。

  王韶明抬頭看著蕭昭文笑得很甜:“皇上,我們不降。”

  蕭昭文顫抖著手想要堵住王韶明背后不斷流血的血窟窿,但他怎么堵都堵不住,鮮血幾乎在一瞬間就將王韶明的衣袍浸透。蕭昭文聲音暗啞:“好,好,我們不降。”

  王韶明依舊抬著頭,滿身的傷她不覺得痛,滿地的狼籍她看不見,她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王韶明抬頭看著蕭昭文,仿佛又回到當年杏花微雨。她看著那個站在樹枝上的少年,看著少年純澈的目光,真摯的笑容,王韶明悄悄紅了耳根。

  那個少年莽莽撞撞爬上杏花樹為她摘下樹梢上最好看的那一枝花。她從他手上結果杏花,觸碰到他手指上的薄繭,那朵杏花便開在了她心上。

  可是這個少年啊,那么好看的少年啊,就要看不到了啊。

  王韶明伸出手輕輕撫上蕭昭文的面頰:“皇上,下輩子我還來找你好不好?”

  蕭昭文抱著王韶明,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說什么下輩子,你不會有事的,朕能護著你,醫好你的。”

  王韶明將頭埋在蕭昭文懷里:“皇上,這輩子也不差了。”

  蕭昭文緊緊地抱著王韶明,泣不成聲:“韶明,你別走,我什么都沒有了,你別走。”

  “可是皇上,我好想睡覺啊。”

  “季尚,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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