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攤上是一片寂靜，感覺當初張穎的樂隊所獲得的東西，在他們畢業之后，又全部失去。
盧薇薇甚至在腦海中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句子：“天道有輪回……”
“我明白了，這或許就是成年人的煩惱。”拍拍張穎的肩膀。
盧薇薇總算能搞清楚，張穎的金屬樂隊，為什么要去這么多城市做巡演？而不選擇將時間連在一起，做本地的演出。
原來本地演出的機會，早已內卷到這種喪心病狂的程度。
要么說大環境會對很多東西造成沖擊呢？
首先嚴重的內卷，就會讓許多人失去機會，至少張穎的樂隊，已經失去了江南市的演出機會。
何俊超趕緊又問：“那這么說來，你們只能去其他城市做巡演，可是巡演的場地也十分有限。”
“而且，按你這么說，那其他城市，其實也有許多本地的演出樂隊沒錯吧？”
“嗯。”面對何俊超的發問，張穎默默點頭。
何俊超又道：“那這么說來，你們也是去搶占人家的機會，但是每場演出，人數就這么一點，確實很容易虧錢。”
“這不廢話嗎？”聽著何俊超在這吐槽，王警官有些坐不住了，也是不由分說道：
“其實道理很簡單，現在的演出機會有限，而樂隊卻比之前翻了幾倍。”
“這樣一來，供求關系就發生了改變，僧多肉少，必然會導致一種不平衡。”
比劃著雙手，王警官又道：“就比如這個，場地費用，人家之前可能是一個平價，可看到你們這么多樂隊要來做巡演，可人家可不用為場地出租的事情發愁。”
“這樣一來，必然會導致人家坐地起價，可又因為需要租賃場地的人實在太多，可真正樂隊的受眾有十分有限。”
“原來在這個城市，喜歡金屬樂隊的可能有1000人，然后有200人會來看巡演。”
“可樂隊數量一多，人家選擇性就多，然后本來這200人，又被分散到不同樂隊的場次。”
“這樣一來，其實誰都不賺錢，就是這個道理。”
“是啊。”抿上一口飲料，張穎有些尷尬的看向眾人，說道：
“實不相瞞，我真的感覺壓力很大，可能過完這個月，最多下個月，如果巡演的票房收入，還是不如人意。”
“那么，我們會考慮解散樂隊，然后，把這些設備低價處理，從此不再追尋所謂的音樂夢，因為我們不配。”
說到這里，張穎原本的好心情，似乎又開始變得低落起來。
其實顧晨和盧薇薇在醫院ICU病房內，第一次遇見張穎的時候，還感覺這是一個活潑開朗，積極樂觀的護士。
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大家根本看不出來，張穎的背后，竟然是一支金屬樂隊。
“唉！”也就在眾人探討之際，忙碌過后的眼鏡男阿哲，這才氣喘吁吁的來到眾人跟前，隨意抽出一張小凳子坐下。
“阿哲，忙完了嗎？”張穎問。
“忙完了，食材都已經用光了，該結束了。”阿哲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在臉上擦拭幾下。
很快，紙巾上便沾滿油垢。
阿哲看著顧晨幾人，也是笑孜孜道：“見笑了，我們這個金屬樂隊呢，真的有些不怎么爭氣。”
“之前我們在讀書的時候，曾經也參加過不少音樂比賽，反正，成績也還不錯。”
“校園內呢，我們通常都是冠軍，去幾個高校之間參加比賽，也都能拿到前三的名次。”
“可是當市里舉辦音樂節目的選拔賽時，我們甚至連決賽圈都進不去。”
“是對手實力太強嗎？”袁莎莎問。
阿哲擺擺手，也是笑孜孜道：“并不是這樣的，玩音樂的人，其實都非常清楚。”
“對方的實力如何，你聽一聽就知道，但是呢，商業比賽，不比那些沒有什么利益可圖的普通比賽，那是需要拉的。”
“而這種比賽，通常都是靠商的錢在運營，所以呢，就會誕生很多潛規則。”
“潛規則？”一聽這里面有東西，盧薇薇頓時來了興趣，趕緊追問阿哲道：“那你快跟我說說唄，什么潛規則？”
“盧薇薇。”見盧薇薇一臉期待，一旁的王警官則是一臉嫌棄：
“潛規則你都不知道？就是要拿好名次，你得需要這個。”
話音落下，王警官對著眾人，用幾根手指摩擦起來。
眾人頓時秒懂。
顧晨也是扭頭看向阿哲，問道：“那你們平時在校園比賽不是經常能拿到名次嗎？群眾基礎應該很好吧？”
“哈哈，那可不？”見顧晨提到此事，阿哲則是頗為自豪道：
“我跟你說，那群眾基礎可不是一般的好啊，那是遙遙領先。”
“不說別的，就說我們在學校那幾年，幾乎是橫掃各大高校音樂節的各種獎項，拿獎那是遙遙領先。”
“人氣更是把其他對手甩出幾條街的節奏，那時候接商演，那都是接到手軟。”
“可以說，在那個時候，就沒有人不清楚我們樂隊的。”
話音落下，阿哲從口袋中掏出一包褶皺的香煙，然后將香煙依次遞給幾人。
見大家都拒絕之后，便自顧自的點上一根，這才活動了一下胳膊，繼續說道：
“不是我吹，我們幾乎是參加一個比賽，就拿一個比賽的頭幾名，基本上都是冠軍，亞軍都是因為樂隊成員拉肚子。”
“反正那幾年，我們是有點膨脹了，感覺外面的世界，跟校園里差不多，就感覺，憑咱們這些人的實力，去參加音樂比賽，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所以，你們……”
這邊還不等顧晨把話說完，阿哲便一臉憂愁的說：“所以，我們就頭鐵啊，不知道深淺，參加了一些商業比賽。”
“可后來簡直要把我們給氣死。”
“我們明明在許多評委打分高出對手一大截的時候，眼看就要晉級決賽，可主辦方臨時又加了一個場外觀眾人氣來作為晉級的基礎，跟之前說的完全不一樣。”
重重的嘆息一聲，阿哲也是頗為無奈道：“就這樣，我們在遙遙領先的情況下，因為沒錢拉人氣，很快被那些低分的樂隊趕超過去。”
“最氣人的是，我們明明是初賽和復賽的最高分，可就是沒有機會進入決賽圈。”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一件又一件，都快把我們樂隊成員的心態搞崩了。”
“后來我們實在想不通，難道這種商業比賽，就一定要用場外的因素來影響晉級嗎？”
“音樂比賽，難道不是靠選手的音樂實力來決出勝負嗎？為什么要靠場外因素來決定？”
搖搖腦袋，阿哲的情緒忽然之間又變得低落起來，也是沒好氣道：
“所以，后來我們都想通了，拿冠軍的那些個低水平樂隊，都是一群富二代。”
“家里都有錢，參加音樂比賽，只是為了積攢歷史成就，好給他們樂隊的簡歷上，增加一些籌碼罷了。”
“而那些人的背景，都是音樂獎項的商。”
說道這里，阿哲猛吸一口煙，也是憤憤不平道：“你們說，就這樣的比賽，你能有機會嗎？遙遙領先都不行。”
“好了阿哲，別說了。”見阿哲似乎有些情緒上頭，說話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驚動了其他幾桌的客人。
張穎趕緊過來制止道：“少說兩句吧，之前是我們不懂這社會的運行規律，感覺我們就算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可以玩樂隊。”
“是我們在學校的時候，拿過太多的獎項，而這些獎項，又麻痹了我們。”
“讓我們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感覺自己真的很有實力。”
說道這里，張穎也是重重的嘆息一聲，有些無奈道：
“可誰能想到，遙遙領先的樂隊，有時候也得接受現實。”
“現在我們在各地巡演，其實一直都是在賠錢，真正能賺錢的演出，其實也不多。”
“可是光靠這點微薄的盈利，真的很難支撐這支樂隊繼續走下去。”
扭頭看向大家，張穎又道：“提出解散樂隊的人是我，我感覺我快有些堅持不下去了。”
“樂隊里的其他伙伴也都是這個意思。”
話音落下，張穎瞥了眼面前的阿哲，這才又道：“其實，阿哲，我這次過來，就是想找你好好聊聊，大家都決定了，下個月，可能就是解散的日子。”
“因為你一直在做燒烤，用自己賺來的錢補貼我們這支金屬樂隊，我們大家都很感激你。”
“可有時候，執著也并不能換來好的結果，大家實在不忍心，一直靠你辛辛苦苦做燒烤生意賺來的錢，補貼大家。”
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張穎也是哽咽著說道：“真的，要不然，咱就放棄吧。”
“不，我們明明一直都是遙遙領先。”或許是被張穎的話給刺激了一下，阿哲頓時情緒有些激動，也是深呼吸，努力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這才又道：
“我們明明一直都是遙遙領先于其他樂隊，很多樂隊都解散了，這說明與我們競爭的樂隊越來越少，我們是有機會殺出重圍的。”
“可是你也要面對現實啊，雖然每個月都有一些樂隊在解散，可每個月，還有更多的樂隊成立，僧多粥少，這是現實，你得承認。”
或許是感覺阿哲有些油鹽不進，張穎實在不忍，因此說話聲音也大了許多。
兩個人此刻都是帶著情緒在發泄。
這讓在場的顧晨幾人一臉懵圈。
大家原本就是想出來聚餐吃點夜宵，可卻見證了一支遙遙領先的金屬樂隊即將散伙。
要說吃瓜吃到這份上，盧薇薇也實屬沒有想到。
或許是剛才兩人的硬碰硬，讓在場不少顧客都驚了一下，許多人都偷偷將目光瞄向了阿哲跟張穎。
顧晨見氣氛尷尬，兩人頓時又陷入到無語狀態，于是顧晨趕緊化解尷尬道：
“吃點的東西吧，阿哲老板，我看你忙碌了一晚上，你也吃點吧。”
話音落下，顧晨將手中的一支烤串，直接遞到阿哲的跟前。
起先阿哲的目光還陷入到呆滯狀態，他沒想過自己最信任的隊友，竟然都有散伙的想法。
可看到顧晨遞來的烤串，阿哲也是借坡下驢，直接拿起烤串，放在嘴里咬上幾口。
而剛才情緒激動，說出重話的張穎，也在盧薇薇遞來的飲料中，選擇喝上一口飲料壓壓驚。
就這樣，原本尷尬的場面，頓時又得到了一些緩解。
阿哲吃著燒烤，也是緩緩說道：“張穎，其實你們的壓力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工作，你們即便沒有去玩樂隊，也可以獲得一份不錯的收入。”
“干樂隊，還得讓你們費時費力，還吃力不討好。”
“而我呢，沒啥本事，只能在這擺個燒烤攤，做點小生意，補貼收入。”
深呼一口重氣，阿哲又道：“我知道，咱們的樂隊出現了經濟危機，我一直在用賣燒烤的錢，在給大家做各種補助，你們有些過意不去。”
“但你們一定要知道，我們距離成功，可能就差那么一點點。”
扭頭看向顧晨幾人，阿哲重新將目光投向張穎，說道：
“還記得上次我們去蓉城嗎？當時那個場地，本來可以容納200人，結果來了300多人，把場地都快擠爆了。”
“大家都很支持我們，并鼓勵我們，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
“我知道，我們還有許多新歌沒有發布，那不是因為暫時沒錢做后期嗎？”
“這個不用你們擔心，我已經把我家里給我買的婚房拿起抵押了，很快我們就有錢拿去制作專輯。”
“到時候，我們樂隊的籌碼就更多了……”
“夠了！”
也就在阿哲話音未落之際，張穎忽然打斷了他的說辭。
所有人都愣在當場，而張穎卻是義憤填膺道：“阿哲，我看你是真瘋了，還是著魔了？婚房你都拿去做抵押？”
“你不要以為你心中的那個遙遙領先，就忘了自己是誰？我們都是普通人，不要再折騰了。”
說道最后一句話時，張穎直接破防，整個人頓時淚流滿面的哭泣起來。
(本章完)